此乃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事!縱有萬難,亦值得一試!豈能因獻策之人官卑年輕,便因噎廢食,置萬民福祉于不顧?”
這一番話,如金石墜地,鏗鏘有力。
不僅又駁斥了于敏中的指控,更將議題從個人攻訐拉高到了國策利弊、為民請-命的高度。
尤其是那句“官不在大小,有為民之心,能獻利國之策”,更是讓不少中低層官員心有戚戚焉。
那種不同于朝堂慣常引經據典、更注重實效和民本的新思維,讓端坐龍椅的一慣心思難測的老皇帝,手指都無意識地在扶手上輕輕敲擊了一下。
滿堂官員,不少人都面露驚容,竊竊私語起來。
誰都沒想到,這個看似文弱的新科狀元,在如此重壓之下,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能條理清晰、步步為營,甚至說出這般有格局、有鋒芒的話語來!
于敏中顯然也沒料到王明遠如此難纏,臉色頓時更加難看。
他身后一名戶部官員見狀,急于為主官解圍,立刻出列,高聲道:“陛下!王修撰所,不過是空中樓閣!試點?說得輕巧!試點難道就不耗費錢糧了?
如今國庫空虛,邊餉、海防、百官俸祿尚且籌措艱難,哪有余錢陪這幾個翰林清客做此等無把握之試驗?若試而不成,這錢糧豈非打了水漂?”
一直沉默佇立、仿佛與周遭喧囂隔絕的陳香,此刻忽然動了。
他上前一步,與王明遠并肩,依舊是那副清冷模樣,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冷靜:
“陛下,臣陳子先有本奏。據文淵閣內工部存檔及戶部歷年冊檔核算,若按舊法,僅治理模型所提議試點之百里險工段,年均需征發民夫八千,耗銀約十五萬兩,且三年內必有小潰,需額外增撥。
而采用‘束水’新法,首年因需新建縷堤等工,投入較大,約需銀三十萬兩,但此后每年維護費用將銳減至不足五千兩。依據模型數據與歷年水文推算,新堤壩可保十年內無大恙。”
他抬眼,目光平靜地看向那名戶部郎中:“綜合計算,三年為期,新法總耗費約三十一萬五千兩,舊法需至少四十五萬兩,且民生擾攘不斷。孰省孰費,一目了然。
此非無把握之試驗,而是基于詳實數據之理性抉擇。若郎中大人對數據存疑,臣可當場與大人核對歷年卷宗。”
陳香這番話,沒有任何華麗辭藻,全是硬邦邦的數字對比,卻像一把精準的算盤,瞬間將對方“耗費”的指控打得粉碎。
那戶部官員張了張嘴,面對陳香那平靜卻極具壓迫力的目光,以及那顯然做過極深功課的數據,一時間竟啞口無,臉色漲紅地退了回去。
王明遠感激地看了陳香一眼,心中大定,趁勢總結道:“陛下,陳編修所,皆是基于事實數據。‘束水攻沙’非是臣等異想天開,乃是遵循水沙自然之理,借力打力。或許有風險,但相較于舊法年年耗費、歲歲提防的被動局面,無疑是一次積極的嘗試。”
龍椅之上,皇帝靜靜地看著殿下這場激烈的交鋒,目光在王明遠、陳香以及其身后的常善德身上掃過,又瞥了一眼臉色鐵青的于敏中和神色各異的眾臣,沉默了良久。
整個皇極殿鴉雀無聲,都在等待著天子的最終決斷。
終于,老皇帝緩緩開口,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