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料配方,他依據前世的記憶,大致有數,無非是石灰石、黏土、鐵粉等物的混合與煅燒。
但具體的配比、研磨的細度、煅燒的火候與時間,這些都需要大量、反復的試驗才能確定。這絕非他一個初入翰林、俸祿有限、且無自家工坊的年輕官員能獨立完成的事。
高爐窯口的搭建、原料的采購運輸、工匠的雇請調度、一次次失敗試驗的耗費……這背后需要的是強大的財力、物力和人力支撐。
若全靠自己,且不說時間漫長,單是這巨大的投入,就可能將他拖垮,甚至引來不必要的關注和麻煩。
他不是沒想過將此“奇功”秘而不宣,待自己日后外放為官,有了實權和經濟基礎再徐徐圖之。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便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原因無他,時局不等人。
他整理這些水利檔案越深,心頭便越是沉重。前朝舊事歷歷在目,本朝各地水患奏報亦不絕于耳。之前的豫西凌汛導致的慘狀,他也是親眼見識過的。
且朝廷近年各種天災人禍,稅收早已入不敷出,若再大力治水,必然加征賦稅,強征民夫,屆時不知多少剛緩過一口氣的百姓又要家破人亡。
但若水利不修,一旦再生水患,流民四起,怕整個天下都將陷入動蕩之中,且近年水患頻發,已致多地漕運阻塞,更是不得不為之。
若在太平盛世,他可以等。但如今皇帝年邁,太子地位未穩,朝中暗流涌動。一旦中樞生變,外有強敵環伺,內賦稅不足,民生凋敝,這個龐大的帝國會滑向何方?
他王明遠讀書科舉,固然有光耀門楣、實現個人抱負的私心,但內心深處,亦存著“為生民立命”的樸素愿望。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