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過了年關,但冬日的岳麓山,入了夜,仍舊是寒氣逼人。
窗外頭,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花,洋洋灑灑,沒一會兒就把書院里的青石板路蓋了薄薄一層白。
王明遠裹了裹身上的棉袍,對著油燈,手里雖拿著書卷,心思卻早飛到了九霄云外。
《問臺島疏》引發的風波,遠比他預想的要猛烈。
文章是痛快淋漓地寫出去了,心里那口憋悶氣也撒出去了大半。
起初幾日,他甚至還帶著點隱秘的興奮,聽著書院內外、乃至湘江府茶樓酒肆里,到處都在傳抄、議論那篇署著“青萍客”化名的文章,聽著同窗們激憤填膺地聲討那賣島之議,一種參與了大事的錯覺讓他心潮澎湃。
可這興奮勁兒沒持續兩天,就被一股后知后覺的涼意給取代了。
他寫的時候光圖痛快,句句如刀,直指那位郭侍郎乃至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勢力。現在冷靜下來想想,自己這舉動,簡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萬一……萬一有人順藤摸瓜查過來呢?
雖然署了化名,而且那日他去遞放文章,也是瞅著沒人注意的時候,但書院這么大,保不齊哪個角落就有雙眼睛瞧見了。
自己如今只是個小小秀才,甚至都沒有舉人功名,在那些真正的權貴眼里,捏死他怕是不比捏死只螞蟻費勁。
王明遠真感覺自己有點像前世在網上激-情開麥懟完人,然后又開始擔心被查-水-表的網友。
一連幾天,他都有些惴惴不安,出門時總覺得有人在背后打量他,聽到有人議論“青萍客”就下意識地支起耳朵,又怕又想知道外界反應。
好在,幾天過去,風平浪靜。
關于“青萍客”身份的猜測,在書院里衍生出無數個版本。
有說是某位隱居岳麓、心懷天下的大儒;有說是某位游歷至此、路見不平的俠士型文人;更有說得有鼻子有眼,說是某位早已中舉、背景深厚的師兄,借書院之地發聲,以免家族受到直接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