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寶最后看了一眼屋里抱著小孫子、一臉擔憂的錢彩鳳,狠狠心,一揮手:“走!”
一家人急匆匆趕到鎮上,雇了輛最快的馬車,多加了錢,車夫一揚鞭子,車輪滾滾,朝著府城方向疾馳而去。
車廂里,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暮色四合,官道兩旁的田野和村莊都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陰影里。
騾車顛簸得厲害,車廂板發出吱呀呀的呻-吟。
王金寶靠著車廂壁,閉著眼,一口接一口地抽著旱煙。
煙霧繚繞中,他黝黑的臉膛顯得更加晦暗。
他腦子里翻來覆去都是陳鏢頭那句“見最后一面”,有關三郎的記憶畫面也不停的在腦中劃過:
他半夜抱著瘦瘦小小的三郎冒著寒冬去敲郎中門的場景、陪著六歲的三郎去蒙學拜師的路上,三郎說長大了有出息了要給他買酒買新煙袋、三郎感念他的辛苦讓他顧惜和身體……
這一樁樁、一件件,讓這個鐵塔般的老漢鼻頭一陣陣發酸。
腦中的畫面最后定格在祖墳前燒掉的那堆紙錢和“西域侍女”上。
“唉……”
一聲沉重的嘆息從他喉嚨里滾出來,帶著無盡的悔恨和苦澀。
他狠狠吸了口煙,嗆得自己直咳嗽,心里頭那點念想徹底斷了:
“改換門楣……光宗耀祖……都是狗屁!
都是老子著相了!
三郎的命……比啥都金貴!
以后……這紙,老子再也不燒了!
祖宗們……你們要是真有靈,就保佑我兒這回……平平安安吧……”
他旁邊傳來趙氏低低的啜泣聲,她醒了,但整個人卻像是被抽走了魂兒,靠在虎妞身上,眼淚無聲地往下淌,嘴里反復念叨著:
“我的三郎……我的兒啊……娘早說了……咱家現在吃喝不愁……不用他再那么努力了……咱不考了……啥功名都不要了……娘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她的聲音又輕又飄,像一根根針,扎在每個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