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這樣的!”
安娜一邊拼命地向前擠,一邊急切地喊道:“李昂他……他在地宮時曾經治療我們所有人!”
“哦?”
費爾南多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安娜小姐的話我自然是信的。既然他會神術……那就是說,李昂神父是故意見死不救了?”
費爾南多輕飄飄的話,卻如同千鈞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面。
不僅堵住了安娜的嘴,更在教堂內,掀起了一股輿論的驚濤駭浪。
“怎…怎么可能?”
一個老漁民身體顫抖,聲音里滿是不可置信:“李昂神父肯定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
“可那個大人物的呼吸越來越弱了,李昂神父到底在等什么呢?”
“難道……難道神父大人他根本就不會神術?”
“對了!我想起來了!”一位村婦突然擼起了袖子,露出了其上的一道淺疤:“上次我手臂被劃傷,神父大人好像也只是用草藥幫我涂抹,還說是為了鍛煉我的恢復能力……”
懷疑的種子,就像瘟疫。
一旦種下,便會在輿論的催化下瘋狂生長。
聽著四周響起的嘈雜聲,費爾南多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李昂。
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優雅地擦了擦面頰。
事實上,連他自己也在納悶。
那個鄉下神父為何不救烏瑞克?
是真的不會神術?
亦或是……真的盼著烏瑞克死在這里?
但這都不重要了。
費爾南多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但不論哪種情況,勝利的天平都已經無可挽回地倒向了他這邊。
不會神術?那就是冒充神職人員!按照領主聯盟的律法當判處絞刑。
而對考核官見死不救,呵!那性質更加惡劣!
他只需要用武力將其拿下,押送回深水城的戰爭神殿。
在那里,等著這個鄉巴佬的,將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懲罰!
至于他,只是在例行公事罷了。
只要手法得當,處理的干凈。就算深水城那邊有所懷疑,也會先懷疑那些早已被他殺死的刺客。
而一旦等他挖出了黑港村地底下的東西,他與他的家族將徹底翻身!
就算真有那么萬一的幾率東窗事發,他也有了一定的籌碼。
“所以……”費爾南多低聲自語,用看尸體的眼神,看向場中的高大身影:“今天,你在劫難逃!”
而與此同時。
李昂動了。
他沒有哪怕一句辯解。
也沒去理會費爾南多的毒計,與周圍村民逐漸失望的目光。
他只是向著那兩名阻攔安娜的衛兵,再次發起了沖鋒!
他腦子里現在只剩一件事——救烏瑞克。
而場上唯一能施展治療神術的安娜,正被兩名衛兵攔著。
這便是他戰斗的意義!
哪怕坦帕斯永遠不回應他。
他也要為了自己——
戰斗!
一道獨屬于祝福術的圣光光柱降落在他的身上。
那是安娜釋放的,但下一秒她的兩只手就被身邊的衛兵死死攥住。
“滾開!”
一聲怒喝,在場中央炸開!
李昂提著頁錘,哪怕已經遍體鱗傷,他依然如同戰車一般,向著那兩名衛兵發起了決死沖鋒!
望著那接近四米高的巨人,正如巨魔狂奔而來。
即便是來自無冬城、訓練有素的白帆衛隊,此刻也不禁在心中打怵。
眼看那個近三米、比他們人還高的鋼鐵錘頭,即將落下——
一道亮白身影,毫無征兆地闖入了眾人的視野。
正是費爾南多身邊那個沉默寡的護衛——哈羅德!
下一瞬。
“鐺——!”
靜默已久的戰場,再次迎來了金鐵交鳴的巨響!
巨大的音浪裹挾著罡風,向四周急速擴散,卷起塵埃與碎石。
李昂只感虎口一陣發麻,整個錘子就像砸在一座精鋼鑄造的雕塑上。
只見哈羅德雙手持握一柄精鋼長戟,雙腳如扎根般立在地上。
縱使腳下地磚已經碎裂,卻依然紋絲不動。
他胸前的“海姆之眼”,在此刻格外刺眼。
那象征著絕對的秩序,不可撼動之鐵壁!
“退下,神父。”
全覆式面甲下,傳來了哈羅德的聲音:“放棄無畏的反抗,接受聯盟調查,是你唯一的出路。”
李昂懶得廢話,他右腳向外側猛地踏出,借勢收回頁錘。
緊接著,左腳在地上猛地一擰!
腳下地磚爆裂!
而李昂也借著這股力道,在電光火石之間,從斜側方再次猛地揮出。
亂擊錘舞!
不過這一次,他面對的不是像老師一般喂招的烏瑞克。
而是一位全力以赴的——長柄武器大師!
就在李昂動身的同時,哈羅德雙手一抖,長戟猛地向前飛速探出。
戟尖的豁口精準地點在了頁錘的發力點上,四兩撥千斤般卸去了李昂的力道。
緊接著,長戟的尾端配重順勢向下猛掃,狠狠砸在了李昂的小腿處。
李昂悶哼一聲,整個人向后一個踉蹌。
之前的真實打擊消耗了他太多體力,即便有著古王之心的恢復,也有些入不敷出。
“冥頑不靈。”
哈羅德冷哼一聲,當即不再留手。
他揮舞著長戟,在空中劃出道道殘影,向著李昂襲來!
李昂只得提錘狼狽回防。
但對方長戟揮舞的速度太快了!
僅是片刻,李昂的身上便多出了數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更加要命的是——李昂的變巨術也在此時結束了。
身體也隨之急速變小。
來不及收力的李昂感到重心一陣失衡。
“鐺!”
又是一聲金鐵交鳴。
李昂腳下一個踉蹌,只感虎口一陣撕裂般地疼痛,手中重錘脫手而出。
武器離手,勝負已分。
哈羅德沒有一絲遲疑,立刻欺身上前。
手中精鋼長戟,化作一道流光,直奔李昂心窩而去。
“黑水!盾!”
李昂瞳孔驟縮,在心中瘋狂吶喊。
但他終究是慢了半拍,黑色的流體還未成型,鋒芒便已刺破鏈甲的防御。
下一瞬。
長戟死死抵在了李昂的胸膛上,只需再進一寸,便能貫穿心臟。
李昂悶哼一聲,掙扎著想要起身。
可心口的劇痛令他肌肉一陣痙攣,又重重跌回地面。
“結束了。”
哈羅德面甲下的聲音聽不出喜悲。
教堂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看到了嗎?”
費爾南多見時機已到,當即用著富有魅力的聲音,向著周圍朗聲道:
“這就是你們村子的神父!一個用暴力對抗律法的瘋子!一個看著恩師流血致死,卻無動于衷的小人!”
“他想要加害戰爭神殿的烏瑞克閣下!同時也在將黑港村推入深淵!而我,費爾南多·安布里奇,將代表著無冬城,代表著領主聯盟,將這個惡徒緝拿歸案!”
在費爾南多極具煽動性的話語下,漸漸有一批村民開始動搖。
“李昂神父到底是不是牧師!他到底騙了我們多少年。”
“坦帕斯在上啊!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當然,仍有不少村民選擇相信李昂。
“可是……李昂神父確實保護了村子……”
“雖然他沒用神術……但是那草藥也確實治好了我的傷。”剛剛那名擼起袖子的村婦,也呢喃著發聲。
不過他們的話語,在周圍長戟的冷冽寒光下,顯得無助且蒼白。
“神父大人……”
一個曾經被李昂調解過家庭糾紛的大叔,下意識想要邁步上前,卻被身后的妻子死死拉住。
他順著妻子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將教堂團團包圍的白帆衛隊,最終還是痛苦地低下了頭。
費爾南多不在乎周遭賤民的想法。
他只是優雅地撣了撣袖子上本不存在的灰塵,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帶走,押回船上。”
隨即,幾名白帆衛兵,向著李昂包圍而來。
遠處。
安娜被衛兵阻攔著,無助地哭泣。
尼格魯憤怒地咆哮,卻被長戟逼退。
老杰克則手中緊緊攥著一截冒著嫩芽的樹枝,不知在想什么。
隨著胸前長戟的深入,李昂的意識漸漸模糊。
他最后又瞥了眼沉默的神像,一股比傷口更痛的無力感涌上心頭。
這就是我的結局嗎?
像個罪人一樣被拖走?
就在這時!
一道稚嫩的聲音、夾雜著略帶哭腔的嘶吼,瞬間壓制住了整個前廳的嘈雜。
“你們……你們根本就不配說李昂神父!”
是布蘭德。
他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沖向場地中央,手里還拿著那把被布條裹纏的破爛木錘。
面對阻攔的衛兵,他用盡全身力氣,將木錘砸向衛兵厚重的板甲。
“啪!”
木錘斷裂,木屑紛飛。
而他那瘦小的身軀,也瞬間被兩個衛兵死死的按壓在地。
但即使被壓著,布蘭德仍沒有放棄,他拼命地掙扎著并向著四周麻木的人群大吼道:
“地精來的時候誰保護的你們?亡靈爬出來的時候你們在哪?!”
“你們這群懦夫!只會跪在那個不會說話的神像面前發抖!可你們忘了…是神父!是李昂神父一次次地在拯救村莊。”
布蘭德的話,似乎在村民中掀起了陣陣波瀾,眼看村民中又響起陣陣議論。
一道冷漠的聲音突兀地響起,瞬間澆滅了剛剛燃起的火苗。
“襲擊聯盟士兵,按照律法應當判處死刑。”
費爾南多厭惡地指向了布蘭德:“將這個歹徒給我拿下!”說完又觸電般縮回手指。仿佛隔空指著這種鄉巴佬,都會玷污自己的手。
隨著命令的下達。
布蘭德身上的兩名衛兵陡然加大力度。
他的下巴被按壓在地上,磨出了一道猩紅的血痕,鼻涕混著眼淚早已鋪滿了他的臉頰。
他用盡最后力氣,扭起頭,看向遠處已經意識模糊的李昂,聲音因壓迫而斷斷續續-->>:
“說真的,我不懂…坦帕斯先生……的教義,甚至我都不知……道祂究竟喜歡什么。”
“其實……其實我想成為的也從不是什么……戰爭牧師。”
“我想成為的……”
布蘭德早已泣不成聲,但聲音卻愈發高亢:
“只是像神父您一樣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