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哭都能換條路,真病憑啥不管?”他掏出一塊碎銀塞她手里,“買藥,找郎中,別啰嗦。”
阿箬接過錢,轉身就往藥鋪跑。老六在后面看得直咂舌:“你這妹妹……戲是真足,心也不壞。”
蕭景珩搖著扇子:“我傻,她替我聰明。”
“可你也不全是傻。”老六忽然說,“剛才那一下——你是故意讓她先跪的吧?你本來想嚇唬我們,結果她搶先一步,把局面全變了。”
蕭景珩笑了:“所以我說她聰明。”
老六盯著他看了兩秒,忽然壓低聲音:“你們不是來找親戚的吧?”
“嗯?”
“半夜出門,不回府,反倒往臟地兒鉆。”他瞇眼,“而且你走路帶風,站姿挺直,哪像是瘋的?最多……裝瘋。”
蕭景珩扇子一頓。
老六卻沒繼續追問,只拍拍他肩膀:“我不問你是誰。但我勸一句——這街上耳朵多,眼睛也多。有人盯你們,不止是我們。”
“誰?”
“穿青靴的。”老六抬手指了指遠處街角,“剛才一直跟著你們的那個,鞋底沾著校場紅泥,衣服卻是商賈款。你說奇不奇怪?”
蕭景珩順著看去,街燈昏黃,那人已經轉身離開,背影融進夜色。
他冷笑一聲:“喲,燕王府的新狗,上崗第一天就開始遛彎了?”
“你認識?”老六皺眉。
“不認識。”蕭景珩扇子一合,“但我認識他們家狗糧的味道。”
老六聽得一頭霧水,正要再問,阿箬提著藥包回來了。
“郎中說要煎三個時辰,得有人守著。”她看了看柴堆里的老太太,“我就在這兒熬藥。”
蕭景珩點頭:“行,我陪你。”
老六擺擺手:“那我先撤了。記住,槐樹底下鐵匠鋪,刀七。”
說完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對了,明天這時候,西市口有批南貨到,據說是從隴西來的。你們要是找人,不妨去瞅瞅——逃荒的,十個里有八個是從那兒出來的。”
阿箬眼睛一亮:“謝謝!”
老六揮揮手,消失在巷子深處。
蕭景珩蹲下身,撥了撥柴火堆:“這老頭,八成以前也是逃荒的。”
“說不定當年也被人當成騙子趕走過。”阿箬點燃火折子,“現在輪到他當混混頭兒了,反而開始護弱了。”
“人性嘛。”蕭景珩往火堆里扔了根干枝,“要么被苦難壓垮,要么被苦難教會做人。”
阿箬瞥他一眼:“你這話,可不像是個整天想著斗雞跳舞的紈绔說的。”
“所以我只能讓你聽見。”他咧嘴一笑,“其他時候,我得繼續瘋。”
火苗噼啪炸了一下,照亮兩人側臉。
遠處傳來打更聲,三更了。
阿箬攪著藥罐,忽然問:“你說……我們這么做,真能撬動點什么嗎?不是抓細作,不是放消息,就是這么一點點幫人,一點點攢人心。”
蕭景珩望著火光,輕聲道:“大風起于青萍之末。你現在撒的每一粒灰,將來都可能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聽不懂。”阿箬撇嘴,“能不能說人話?”
“意思就是——”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咱們現在演的是瘋子和乞丐,但總有一天,這滿京城的人都得仰頭看咱們。”
“吹牛不上稅。”阿箬翻白眼,“先顧眼前吧,這藥快糊了。”
蕭景珩笑著湊過去看,忽然目光一凝。
藥罐邊沿,沾著一片極小的紙屑,焦黃卷曲,像是從某個信封上燒剩下的。
他不動聲色拈起來,展開——
上面只有一個字,墨跡未干透:
“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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