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來了。”他聲音平靜,指了指身旁的錦凳,“坐。”
“謝陛下。”
君臣二人相對而坐,一時無話。
良久,楊廣的目光,才重新投向那幅地圖,手指精準地落在了大隋疆域東北角,一個形如猛虎,盤踞在遼東與半島之上的國度。
高句麗!
“秦牧啊,”楊廣的聲音幽幽響起,“你對高句麗,怎么看?”
來了!
秦牧心中一凜,他知道,安逸的日子到頭了。
這個問題,看似隨意,實則如同一道驚雷,預示著這位帝王內心深處那蠢蠢欲動的野心,再次被點燃了!
秦牧沉吟片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同樣走到了輿圖前。
他的目光掃過那片土地,腦海中飛速閃過關于三次征遼之戰的所有情報。
“回陛下,”秦牧的聲音沉穩而有力,“臣也曾關注過高句麗之事。臣以為,高句麗雖為彈丸小國,卻是我大隋心腹之患。
然,其國地處大隋北部,氣候嚴寒,與我中原迥異。”
他頓了頓,見楊廣正凝神細聽,便繼續說道:“我大隋將士,多為中原男兒,遠征遼東,首要面對的并非敵軍,而是水土。
北地苦寒,道路崎嶇,糧草轉運極為艱難。許多將士尚未臨陣,便已因水土不服而病倒,軍心士氣自然大打折扣。”
“故而,前三次征伐,我軍雖眾,卻屢屢受挫,實乃非戰之罪也。”
秦牧這番話,說得極為巧妙。
他既肯定了征伐高句麗的必要性,又點出了前三次失敗的根本原因,將責任歸于天時地利,而非將帥無能,更沒有觸及楊廣這位最高統帥的逆鱗。
果然,楊廣聽完,臉上的神色緩和了許多,眼中甚至流露出一絲贊許。
然而,下一秒,這絲贊許便被無盡的憤怒與怨毒所取代!
“非戰之罪……說得好!說得好啊!”
楊廣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地圖上高句麗的位置,雙目赤紅,咬牙切齒地低吼道:
“都怪那個該死的逆賊——楊玄感!”
“朕第三次征遼,大軍已破其邊境,那高句麗王高元,已嚇得魂不附體,派使者送來了降表,愿意稱臣納貢,永為大隋藩屬!鎮綏降書,當時就擺在朕的案前!”
說到此處,楊廣的聲音都在顫抖,充滿了無盡的懊悔與憤恨。
“可偏偏就在這個關頭!楊玄感,那個朕一手提拔起來的楚國公之子,竟然在黎陽起兵造反!斷我后路,動搖國本!”
“砰!”
又是一拳,砸在了地圖上大隋的腹心之地。
“為了平定內亂,朕不得不班師回朝,眼睜睜地看著那煮熟的鴨子飛了!半途而廢!功敗垂成!”
楊廣猛地回過頭,死死盯住秦牧,眼中燃燒著瘋狂的火焰。
“秦牧,你告訴朕,這口惡氣,朕咽的下嗎?這天大的功績,朕能就此放棄嗎?!”
整個養心殿,死一般的寂靜。
只剩下楊廣粗重的喘息聲,以及他那雙充滿了不甘與執念的眼睛,在燭火下,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光芒。
秦牧看著眼前這位狀若瘋魔的帝王,心中輕輕一嘆。
他知道,第四次征伐高句麗的陰云,已經籠罩在了大隋的上空。
而他,秦牧,首當其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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