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過沒有?”林塵問。
“試了三回。”劉文遠推了推眼鏡,手里拿著本厚厚的記錄冊,“第一回是空轉,調試齒輪比;第二回上了麻線,但張力不均,斷了幾次;昨天第三回,用江南送來的上等棉紗,連續運轉了兩個時辰……”
他翻開冊子,念道,“八個紡錘同時工作,每個時辰可紡紗三斤四兩,是人力紡車的……十六倍。”
屋里響起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
跟著林塵來的戶部侍郎關寧,原本只是好奇旁觀,此刻瞪大了眼:“十六倍?!”
“若只算單個紡錘,效率是人力紡車的兩倍。”
劉文遠認真解釋,“但人力紡車一人只能管一臺,而這機器,理論上一個工人可以照看四到六臺――那就是八到十二倍的效率。實際上因為要添料、接線、處理斷頭,但即便保守算,五六倍是穩穩的。”
關寧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他是管錢糧的,太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大奉每年要從江南、湖廣調運大量棉布麻布,光運費就是筆巨款。若能在京師附近建起這樣的工坊,甚至若是在江南省建造這樣的工坊,那江南省可就要變天了!
林塵已經走到機器前:“現在演示一遍。”
王鐵錘重重點頭,朝徒弟們一揮手。爐火早已生好,鍋爐里的水正咕嘟作響。閥門打開,蒸汽涌入氣缸,飛輪開始轉動。
“咔嗒……咔嗒……咔嗒……”
齒輪咬合的聲音清脆而有節奏。連桿開始往復擺動,帶動那排銅制凸輪旋轉。凸輪的曲線推動著引紗鉤,棉紗從紗錠上被引出,經過加捻輪,又均勻地卷繞到下方的紗管上。
八個紡錘,同時工作。
棉紗如流水般被抽出、加捻、卷繞,紗管漸漸豐滿。機器運轉平穩,除了蒸汽噴涌的“嘶嘶”聲和齒輪的“咔嗒”聲,幾乎沒有雜音。陽光從高窗射進來,照在旋轉的紗錠上,棉紗反射著柔和的光,像八條流動的銀線。
林塵靜靜看著。前世在歷史課本上看過的圖片,此刻成了眼前的現實。蒸汽的力量通過齒輪和連桿,轉化成紡織的動作。
簡單,重復,卻不知疲倦。
半個時辰后,機器停下。
八個紗管全滿了,棉紗均勻緊密,捻度一致。王鐵錘捧起一個紗管遞給林塵,手有些抖:“校長,您看……這紗,比江南老師傅手紡的也不差。”
林塵接過,手指捻了捻紗線。手感柔韌,粗細均勻。他抬頭看向屋里的人,王鐵錘和徒弟們滿臉油污,眼睛卻亮得嚇人;劉文遠抱著記錄冊,嘴唇抿得緊緊的;程亮祭酒站在門口,扶著門框,眼眶竟有些發紅。
“好。”林塵只說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