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里,鎮長王貴臉色鐵青。
他身邊坐著幕僚趙文淵——一個四十來歲、留著山羊胡、眼睛總是瞇成一條縫的瘦削男子。
趙文淵是王貴的智囊,也是臨江鎮真正的“幕僚”,鎮守府的文書、賬目、刑名,大半經過他的手。
“大人,您看。”趙文淵指著窗外,“七天前,這里還是荒灘。七天,就七天!他們居然能聚起兩千多人,建起這么多東西!”
王貴的手緊緊攥著車窗框,指節發白。
他怎能看不到?
更讓他心驚的是,就在江灘工地以東不到十里,朝廷的祭天壇工地,此刻卻是一片死氣沉沉。
原本征發的三千民夫,如今只剩下不到八百。
那些人大多是老弱病殘,或者家里實在走不開的。
但凡有點力氣的,全跑到江灘來了。
祭壇的基座才夯了不到一半,石料堆在一旁無人搬運,幾根主梁木料躺在泥地里,已經開始發霉。
昨天,郡守派來的督造官已經發了脾氣,限令十日內必須完成基礎工程,否則“革職查辦”。
“無法無天……簡直無法無天!”王貴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大人,不能再等了。”趙文淵壓低聲音,“今天早上,又有三個里長來報,他們轄區內的壯丁,十之七八都跑到這邊來了。再這樣下去,莫說祭壇建不成,便是今年的秋糧征收,怕也找不到人手!”
王貴重重一拳砸在車框上:“走!去見見那個姓林的!本官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敢在臨江鎮如此肆無忌憚!”
馬車駛向江灘工地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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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中央新搭的工棚里,林天正俯身查看一張地圖。
“碼頭月底必須完工。”他的手指劃過圖紙,“明第一批糧食和材料就到,不能靠人力搬運。”
“首領放心,”林木點頭,“按這進度,只會提前。”
狼烈補充:“今天又來了四百多人報名,都是從周邊村子聽說一天六文錢、管兩頓飯趕來的。照這速度,月底用工人數能破三千。”
正說著,外面忽然傳來喧嘩。
一個守衛快步進來:“首領,鎮長王貴來了,帶著師爺和十幾個差役,臉色很難看。”
狼烈皺眉:“終于來了。”
林天卻笑了笑,直起身。
陽光透過工棚的縫隙落在他臉上——那張臉還帶著少年的青澀,眼神卻沉穩得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
“走,去見見這位父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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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入口處,王貴背手站著,臉色陰沉。
他身邊是師爺趙文淵。
兩人身后,十幾個差役按著腰刀,神色緊張。
因為他們發現,工地上的工人正慢慢圍攏過來,雖然沒人說話,但那沉默的目光卻像實質般的壓力。
“無法無天……”
王貴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他怎能不氣?
七天前這里還是荒灘,七天后竟聚集了數千人,建起了碼頭房基,開墾了大片土地。
更要命的是,就在十里外的祭天壇工地,如今只剩不到八百老弱民夫——但凡有點力氣的,全跑到這兒來了!
昨天郡守派來的督造官拍了桌子,限他十日內必須完成基礎工程,否則“革職查辦”!
“大人您看,”趙文淵低聲道,指著那些圍觀的工人,“這些人看我們的眼神……毫無敬畏。”
王貴心頭一凜。
確實。
那些眼神里沒有百姓見官差的恐懼諂媚,只有警惕、戒備,甚至……一絲敵意。
“王鎮長,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一個清朗卻略顯稚嫩的聲音傳來。
王貴抬眼望去,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