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中指指尖,偶有蟻走之感,針刺般發麻。”
手記中,赫然記錄著長官在批閱文書時,曾抱怨手腕酸麻,他只當是久坐勞累,并未深究。
“對龍涎香、麝香等烈香,嗅覺漸失,反喜淡雅花草之氣。”
王御醫的呼吸,已然變得急促!
他驚恐地發現,這份問卷羅列的十幾個看似毫不相關的細節,竟與他耗費數年心血才從蛛絲馬跡中總結出的長官隱疾完全吻合!
甚至,在邏輯上,更為系統,更為致命!
他畢生的經驗,在這份天書般的問卷面前,竟顯得如此粗糙,如此……淺薄!
不!
不可能!
就在他那顆早已被醫者驕傲包裹的心即將徹底碎裂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那足以定下乾坤的最后一項。
他那雙渾濁的老眼,死死地盯住了那一行字,每一個字,都像一柄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在他的眼球之上!
“凡合上述九成者,逢暴怒或大喜,心脈逆沖,氣血壅塞,必有瞬時失明之兆!”
王御醫徹底崩潰了。
就在三天前,西域進貢了一匹千年難遇的寶馬,長官大喜過望,親自去馬廄查驗。就在他撫摸著那匹神駿非凡的寶馬馬鬃,放聲大笑之際,曾突然身形一晃,驚呼了一聲:“怪哉,眼前怎地一黑!”
當時,王御醫就在身旁,他立刻上前診脈,只當是尋常的氣血上涌,還開了幾副平肝降氣的方子。
此刻回想,那哪里是氣血上涌!
那分明是一道來自九幽地府的催命符,是閻王爺,在他眼前,親手敲響的點卯鐘!
這份“古籍”,不僅診斷了過去,甚至預了未來!
“噗通!”
王御醫雙腿一軟,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不再是一個忠誠的守護者,而是一個眼睜睜看著死神一步步逼近,卻無能為力的絕望信使。
他明白,隱瞞這份“天啟”般的診斷,才是對長官最大的不忠。
那不是守護,是謀殺!
王御醫緩緩地,緩緩地直起身。
他那張素來古井無波的老臉,所有的驚駭與迷茫都已褪盡,只剩下一種被徹底碾碎后的、深入骨髓的平靜。
他顫抖著,將那份抄本,工整無比地,一字不差地,謄抄在一張御用的澄心堂紙上。
隨即,他將那張薄薄的、卻重若千鈞的紙,放入一個黑漆描金的奏匣。
他整理衣冠,那姿態,仿佛不是去問診,而是去奔喪。
面如死灰地捧著奏匣,王御醫一步,一步,走向了上駟院最高長官的官邸。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