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門前,蕭瑟的秋風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像幾只迷失了方向的蝴蝶。
軍器監少監魏城只覺得那風里的寒意,正順著他官袍的縫隙,一寸寸地往骨頭里鉆。
他躬著身,臉上堆著謙卑的笑,可后背早已被一層細密的冷汗浸透。
魏城的心,瞬間沉入了谷底。
他預想過千百種可能,唯獨沒料到,自家侯爺那足以亂真的神仙手筆,竟會在一枚小小的印章上,留下如此致命的破綻!
而被發現這破綻的,偏偏是當今天下,在金石考據之上,說一不二的活神仙!
“這……這個……”魏城只覺得口干舌燥,腦中一片空白,只能含糊其辭,“回……回太傅,此印乃是……是我家侯爺偶然得之,至于其來歷,下官……下官實不知情。”
這句蒼白無力的解釋,非但沒能打消李龜年的疑慮,反而讓他那雙本已渾濁的老眼,迸射出兩道駭人的精光!
“偶然得之?”李龜年非但不肯放過,反而以一個頂級鑒賞家的狂熱,一步步上前,那聲音里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斷,“胡說!此等神物,豈是‘偶然’二字可以概括的?你來看!”
他竟一把抓住魏城的手腕,將他拽到那卷軸之前,那干枯的手指,點在那方小印之上,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你看這刀路!起手如驚雷乍起,收尾卻似春蠶吐絲!于方寸之間,竟藏著一股開天辟地的磅礴之氣!這絕非尋常玉石所能承載!老夫敢斷,此印的價值,甚至……甚至不遜于這首詩篇本身!”
魏城被這番話驚得心神俱裂,只覺得那方小小的印章,此刻正散發著一股足以將他燒成灰燼的灼熱。
他再不敢多半句,只能以“需盡快回稟侯爺”為由,近乎是落荒而逃般,告辭而出。
……
寧國府,書房。
魏城提著袍角,幾乎是踉蹌著闖了進來,那張本就沒什么血色的胖臉,此刻已是毫無生氣,仿佛剛剛從鬼門關前打了個來回。
“侯爺!出事了!出大事了!”
他將李龜年的疑問原封不動地稟報給賈瑯,那聲音里充滿了計劃即將全盤崩潰的絕望與驚惶。
“那李龜年是何等人物?眼光毒辣如神!他已然起了疑心!一旦讓他深究下去,我們偽造詩仙真跡之事,必然敗露!屆時,非但詩會之局不攻自破,您……您更會背上一個欺世盜名的千古罵名啊!”
然而,賈瑯聽完匯報,非但沒有一絲慌亂,那張俊美卻冰冷的臉上,反而緩緩地,勾起了一抹計劃通盤在握的、冰冷的笑意。
“慌什么。”
他將手中那杯尚冒著熱氣的茶,輕輕推到了魏城的面前。
“這,本就是我預留的第二重鉤子。”
魏城呆立在原地,滿臉茫然。
賈瑯緩緩起身,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靜靜地落在了魏城那張寫滿了驚駭的臉上。
“你現在,立刻返回李府。”
賈瑯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足以扭轉乾坤的磅礴之力,他將一套天衣無縫的說辭,緩緩道出。
“你就告訴他,此卷軸與印章,并非兩物。”
“而是我寧國府的工匠,前些時日奉命修繕城郊一座早已傾頹的皇家道觀時,于那三清殿神像的基座暗格之中,一同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