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廷的傳旨儀仗,像一條由明黃與赤金編織成的毒蛇,悄無聲息地,自皇城深處游出,一路鳴鑼開道,凈鞭開路,浩浩蕩蕩,直撲寧國府而來。
那刺耳的鑼聲與清脆的鞭響,還隔著兩條街,便已像一盆滾油,狠狠地潑進了賈府這潭早已因薛蟠之事而暗流涌動的死水里。
榮國府內,瞬間炸開了鍋。
“怎么回事?宮里又來人了?”
賈政正在書房內為薛家之事急得焦頭爛額,聞聲猛地站起,打翻了手邊的茶盞,滾燙的茶水濺了一手也渾然不覺。
邢夫人、王夫人,乃至一眾早已閑得骨頭發酥的族中長老,也都紛紛從各自的院子里涌出,臉上寫滿了驚疑與不安。
他們派人一打聽,那傳旨的隊伍,竟是直奔寧國府而去!
這一下,眾人心中更是翻江倒海。
嫉妒,疑惑,還有一絲連他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深入骨髓的恐懼。
當賈政領著合族上下,匆匆趕到寧國府門前那片早已被禁軍清空的巨大空地上時,那支儀仗隊,恰好停穩。
為首的,是一名面白無須、眼神銳利如鷹的傳旨太監。
他手捧一卷明黃色的圣旨,身后,另有兩名小太監,用一塊紅綢托盤,恭恭敬敬地捧著一枚通體赤金、箭羽處雕琢著猙獰龍首的令箭。
那令箭在秋日的陽光下,反射著一片令人不敢直視的、充滿了皇權與殺伐之氣的金光。
“圣旨到!”
傳旨太監那略顯尖利的嗓音,如同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扎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
賈瑯一身玄色常服,自府內緩步而出。
他身后,秦可卿緊隨其后,那張絕美的容顏上,雖帶著幾分緊張,更多的,卻是一種對身前這個男人全然的信賴。
“臣,賈瑯,接旨。”
賈瑯撩起衣袍,對著那卷明黃色的圣旨,緩緩跪下。
他身后,賈政領著黑壓壓一片的賈氏族人,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跟著跪了下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傳旨太監展開圣旨,那聲音高亢,清晰,每一個字都像一塊沉重的鉛塊,狠狠地砸在眾人的心上!
“茲有寧國府賈瑯,忠勇果決,體恤圣心,特加封為‘督辦九邊軍需事欽差’!總攬今冬九邊所有軍鎮之炭火、糧草、冬衣補給事宜!特許其調閱兵部、戶部,一切與軍需相關的卷宗!若有阻攔者,便是與朕為敵!”
轟!
這番話,如同一道九天驚雷,轟然劈下!
賈政等人跪在地上,一個個目瞪口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總攬九邊軍需?
調閱部院卷宗?
這……這是一個尚未及冠的少年郎,所能擁有的權柄嗎?
然而,真正讓他們肝膽俱裂的,還在后面!
那傳旨太監頓了頓,將聲音提到了最高,那尖利的嗓音,幾乎要刺破云霄!
“為彰其功,為壯其行,特賜金批令箭一枚!持此令,如朕親臨!三品以下官員,可先斬后奏!”
全場,死寂。
針落可聞。
賈政那張總是端著夫子架子的臉,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凈凈!
他死死地盯著那枚金光閃閃的令箭,那眼神里,不再是嫉妒,而是極致的、深入骨髓的恐懼與貪婪!
“臣,賈瑯,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賈瑯恭敬叩首,緩緩起身。
他從那名太監手中,接過了那卷沉甸甸的圣旨。
隨即,又伸出雙手,將那枚代表著無上殺伐之權的赤金令箭,穩穩地,托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