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偏殿,那盞徹夜不熄的宮燈,將鬼影首領那張藏于陰影中的臉,映照得有些陰晴不定。
他單膝跪地,雙手高舉,將那本散發著一股濃重霉味與泥土腥氣的陳年賬冊,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戴權沒有立刻去接。
他只是半倚在圈椅里,用那根總是翹著的蘭花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叩擊著身旁的紫檀木茶幾。
那雙老狐貍般的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瞇成了一條危險的細線,審視著那本足以引爆又一場驚天大案的“證物”。
“頭兒,”鬼影首領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透著冰冷的凝重,“長樂坊舊址,掘地三尺,于地龍夾層中尋得。”
戴權這才緩緩伸出手,用兩根手指,拈起了那本油膩骯臟的賬冊,仿佛那上面沾染的,是足以污了他指尖的賤民之血。
他一頁頁地,翻得極慢。
偏殿內,死一般寂靜。
只有紙張翻動時那“嘩啦”的脆響,與角落里銅漏滴水時那“滴答”的聲響,交織成一曲催命的樂章。
終于,他翻到了最后一頁。
當“金陵,薛氏”那四個用朱砂寫就、殺機畢露的蠅頭小楷,映入他眼簾的瞬間,他那雙總是半瞇著的老眼,驟然圓睜!
一股巨大的、近乎癲狂的狂喜,如同一道九天驚雷,轟然劈中了他那顆早已被權力浸透得冰冷的心臟!
西山煤案!
蘭臺舊事!
江南鹽務!
現在,是富可敵國、位列四大家族之一的皇商薛家!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被這本小小的賬冊,完美地串聯了起來!
他仿佛看到了一張覆蓋了整個大周朝堂、從軍到商、從京畿到江南的驚天巨網,而他戴權,便是那個唯一看穿了這一切、即將親手收網的獵人!
“好……好!好一個金陵薛家!”
戴權那張總是帶著和善微笑的臉,此刻竟因極度的興奮而微微扭曲,那公鴨般的嗓音也變得尖利起來,“咱家就知道,這背后必有乾坤!”
他欣喜若狂,感覺自己像一個技藝高超的棋手,終于從一片混沌的棋局中,找到了那條通往勝利的、唯一的路徑!
然而,就在他即將被這巨大的狂喜徹底吞噬之際,那名單膝跪地的鬼影首領,卻并未起身。
“總管大人,”他遲疑了片刻,那嘶啞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職業密探獨有的、不合時宜的冷靜,“此案,屬下有一事不明。”
戴權的狂喜,被這盆冷水澆得微微一滯。
他緩緩坐下,那雙老狐貍般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說。”
“是。”鬼影首領的頭埋得更低,聲音卻愈發清晰,“其一,這本賬冊,雖有潮氣,可其紙張與墨跡,保存得過于完好了。不似在潮濕的夾層之中,埋了二十年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