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明的聲音,尖銳而響亮,在縣學空曠的庭院里回蕩,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所有的議論聲都停了。
數十名學子,從各個角落,將目光聚焦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對峙上。
陳望夫子氣得胡須顫抖,正要上前理論,卻被一只手輕輕按住了。
是林凡。
他對著老師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動怒。
而后,他向前走出一步,獨自面對著張子明和那數十道審視的、不善的目光。
他的身形依舊單薄,但脊梁挺得筆直。
“這位兄臺,想怎么比?”林凡的語氣平靜,聽不出喜怒。
張子明沒想到他會答應得如此干脆,先是一愣,隨即臉上浮現出更加濃重的輕蔑。
在他看來,林凡這是被逼到墻角,不得不應戰的色厲內荏。
“比試自然要講究個雅字。”張子明一甩袖袍,擺出一副自命不凡的姿態。
“我等讀書人,不比拳腳,就比詩才!”
“今日,你我二人,就以這縣學為題,當眾各作一首詩。由在場的諸位同窗與教諭評判,如何?”
他特意提高了音量,將“教諭”二字咬得很重。
幾間學堂的門口,果然已經站了三兩位聞聲而出的中年儒士,正是縣學的教諭。
他們沒有出聲,只是皺著眉頭,默許了這場比試。
縣學之內,文風競爭本就是常事,只要不出格,他們樂于見到學子們有這份爭勝之心。
“可以。”林凡點頭,干脆利落。
張子明見他應下,臉上傲氣更盛,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英雄”踩在腳下。
“你遠來是客,我便讓你先請?”張子明假惺惺地客套了一句。
“不必,你先吧。”林凡做了個請的手勢。
“好!那你可看好了!”
張子明清了清嗓子,在庭院中踱了幾個來回,做出苦思冥想的樣子。
片刻后,他猛地站定,高聲吟誦起來:
“巍巍學府立城東,圣賢書聲入碧空。”
“他日我若登金榜,青云路上第一功!”
這首詩,平仄工整,也頗有幾分氣勢,將一個學子渴望功名的心態表露無遺。
一些與張子明交好的學子,立刻高聲喝彩起來。
“好詩!”
“子明兄壯志凌云,我輩楷模!”
張子明吟誦之時,身上隱約泛起一層微弱的文氣光華,雖然轉瞬即逝,卻也引得不少人嘖嘖稱奇。
他得意地看向林凡,眼中全是挑釁。
在他看來,這首詩足以碾壓一個靠運氣博名的鄉下秀才了。
陳望夫子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他能聽出,張子明的詩雖然匠氣十足,但確實有幾分功底,林凡倉促應戰,怕是要吃虧。
庭院里,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回到了林凡身上。
這一次,目光里多了幾分看好戲的幸災樂禍。
林凡卻恍若未聞。
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抬起頭,望向了縣學里那座最高的建筑——藏書閣。
那是一座三層高的木制閣樓,在青陽縣這種小地方,已算得上是宏偉。
他靜靜地站著,仿佛在看那座閣樓,又仿佛在看那閣樓之上的天空。
時間,一息一息地過去。
就在一些人開始不耐煩,以為他已經技窮詞窮的時候,林凡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像清泉流過山石,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白日依山盡,”
第一句出口,庭院里還存在的些許嘈雜,瞬間消失。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種難以喻的宏大與蒼涼,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