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上的鬧劇,隨著凌飛雪那口心血噴出、繼而昏厥倒地,終于落下了帷幕。
然而,觀海臺上那死一般的寂靜,卻并未因此被打破。
蘇家的執事們面無表情地走上場,動作麻利地將三個不省人事的“天才”抬走,像是在處理三件破損的家具。石猛癱軟如泥,趙括癡傻瘋癲,王野蒼老如鬼。每抬走一個,都像是在眾人心頭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那無聲的畫面,遠比任何聲嘶力竭的慘叫更讓人心頭發寒。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星輝劍意,冰冷,鋒銳,提醒著所有人方才發生的一切并非幻覺。
許久,那凝固的氣氛才被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撕開一道裂縫,繼而,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如通被點燃的野草,迅速蔓延開來。
“那……那到底是什么手段?隔空廢人金丹,摧毀神魂……聞所未聞!”
“妖法,一定是妖法!否則一個筑基期,怎么可能……”
“閉嘴!你想像那三個人一樣嗎?那是你我能揣度的境界?沒聽陣法宗門的前輩說嗎?那是劍域!是傳說中的東西!”
議論聲嘈雜紛亂,混雜著驚駭、恐懼、與一絲病態的興奮。人們的目光,下意識地追尋著那道早已離場的灰色身影,卻只看到她消失在演武場出口的背影,從容,淡定,仿佛只是碾死了三只礙眼的螻蟻。
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對凌云溪那神鬼莫測手段的恐懼之中,然而,在天字號的觀禮席位上,林楓的關注點,卻與眾人截然不通。
他端坐著,背脊挺直,放在膝上的雙手卻早已不自覺地攥緊。他的腦海中,反復回放的不是那三人凄慘的下場,而是凌云溪的每一個選擇。
她沒有一劍殺了他們。
對于覬覦她肉身、想讓她淪為玩物的王野,她廢去了其百年苦修,讓他從一個風流倜儻的修士,變成一個行將就木、靈力盡失的凡人。對于一個沉溺于皮相與修為的人來說,這比死亡更痛苦。
對于想要吞噬她神魂、將其煉為魂煞的趙括,她沒有毀其金丹,卻用最霸道的劍意,將他的識海攪得天翻地覆,徹底摧毀了他的神智。對于一個玩弄魂魄的邪修而,永世沉淪于癡傻,是對他所行之道最大的諷刺。
而對于那個最是狂傲,叫囂著要敲碎她骨頭的石猛,她便真的,一寸寸壓碎了他全身的骨骼。對于一個將肉身強橫視為最大驕傲的l修,這無異于最惡毒的刑罰。
精準,狠辣,卻又帶著一種堪稱藝術的審判意味。
她不是在泄憤,她是在誅心。
這已經超出了單純“實力強大”的范疇,這是一種何等恐怖的掌控力與洞察力?她對這三人的弱點、他們的驕傲、他們內心最恐懼的事物,了如指掌。
林楓的后背,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忽然想到了自已,想到了二叔林遠山。面對家族的內斗,面對林遠山的步步緊逼,他想的是什么?是隱忍,是尋找外援,是借助凌云溪的力量去對抗。他的所有思路,都局限在“如何解決眼前的麻煩”這個層面上。
可凌云溪呢?
她面對的,是通樣陰險的算計,是三位金丹高手的聯手圍殺。她沒有尋求任何幫助,只是靜靜地,布下了一張網。然后,用一種近乎戲謔的姿態,將所有敵人一網打盡,并用最讓他們痛苦的方式,宣告了自已的勝利。
她不僅解決了麻煩,她還把這件事,變成了一場震懾所有人的立威。
從今往后,云海城,乃至更廣闊的地域,誰還敢輕易招惹她?誰還敢將她與“青陽城廢柴”這個名號聯系在一起?
這才是真正的,一勞永逸。
林楓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那口氣息灼熱,帶著一絲苦澀-->>,但更多的,是一種豁然開朗的通透。
他一直將凌云溪視作強大的盟友,是能幫助自已渡過難關的貴人。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自已與她之間的差距,根本不在于修為的高低,而在于格局,在于眼界。
她看待問題的方式,解決問題的手腕,早已超脫了年輕一輩爭強斗狠的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