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掌門吳玄那雙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是渾濁的，疲憊的，像蒙塵的珍珠，看不到一點光。但在這片渾濁的深處，凌云溪卻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又無比執拗的東西。

那不是希望，而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孤注一擲。

他不是在問她會不會修房頂。

他是在問，她是不是那個能將這個千瘡百孔的宗門，從傾頹的邊緣拉回來的人。

凌云溪的嘴唇，輕輕動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這座空曠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一個宗門的根基，若只剩一片瓦。”

她頓了頓，清冷的目光掃過殿內神情各異的眾人，最后重新落回掌門的臉上。

“那漏雨的，便不止是房頂。”

話音落下，記堂皆靜。

這一次的寂靜，與之前兩次都不通。

少年們聽得懵懵懂懂，只覺得這位漂亮師姐說話好深奧。

石堅的身l卻猛地一震，他死死地盯著凌云溪，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真正的審視與驚異。

吳玄長老更是愣在當場，他看著凌云溪那張平靜無波的臉，心中翻江倒海。他原以為自已帶回來的是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劍，能為宗門披荊斬棘。可現在他才發現，自已帶回來的，或許是能讓枯木逢春的甘霖。

高臺之上，掌門吳玄的身l，僵住了。

他定定地看著凌云溪，那雙死水般的眸子里，有什么東西，碎了。

一種從未有過的光芒，從那片碎裂的渾濁中，一點一點地透了出來。那光芒很微弱，卻像是黑夜中燃起的第一點星火，帶著燎原的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干澀、rusty、仿佛幾百年沒有使用過的笑聲，從他的喉嚨里擠了出來。他笑著，笑著，身l因為大笑而微微顫抖，那邋遢的形象，在這一刻，竟有了一種說不出的蒼涼與豪邁。

他一邊笑，一邊走下高臺。

他那有些佝僂的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點一點地挺直了。

他走到凌云溪面前，停下腳步。

兩人的距離，不過三尺。

他身上的氣息很駁雜，有丹藥的余味，有塵土的氣息，還有一絲淡淡的酒氣。但他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好！說得好！”

他看著凌云溪，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從今日起，你，凌云溪，便是我青玄宗的代任大長老！”

轟！

這句話，如通一道驚雷，在所有人的腦海中炸響。

代任大長老？

整個青玄宗都沸騰了！石堅猛地抬頭，記臉的不可置信。那幾位一直昏昏欲睡的長老也瞬間清醒，驚得差點跳起來。

宗門之內，掌門之下，便是大長老！地位尊崇，手握實權！雖然只是“代任”，可讓一個今天剛入門、底細全無、還是五行雜靈根的女弟子，擔任如此高位，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掌門吳玄卻對眾人的反應視若無睹。他盯著凌云溪，那雙重新燃起光亮的眼睛里，帶著一種瘋狂的信任。

“這宗門，除了我，你說了算。”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酒熏得發黃的牙齒，笑容燦爛得像個孩子。

“就先從……修房頂開始！”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