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確是個廢品。”
這五個字,像五柄無情的鐵錘,一錘接一錘,將李聞道剛剛升騰到云端的心,狠狠砸回了地面,甚至砸進了泥土里。
廢品。
這個詞從凌云溪口中說出,比他自已讓出判斷時,要沉重百倍,也絕望百倍。
密室中的狂喜與期望,瞬間凝固,然后寸寸碎裂,化為齏粉。李聞道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那份僵硬的笑容還掛在嘴角,卻顯得比哭還難看。他感覺自已的心臟先是被人攥緊,然后又被無情地扔進了冰窟窿里。
完了。
百寶閣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從那處兇險的上古遺跡中九死一生帶出來的東西,最終的定論,還是廢品。
他下意識地看向那塊懸浮的陣盤,方才那一閃而逝的銀藍色光華,難道只是自已的錯覺?是這死寂環境中產生的幻視?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想問“可是它剛才明明動了”,但話到嘴邊,卻又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在這樣一位連上古傳送陣都能一眼認出的存在面前,任何質疑都顯得蒼白而可笑。
或許,那只是這件廢品最后的回光返照吧。
李聞道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那口氣里,有不甘,有挫敗,更有對自已學藝不精的懊惱。他對著凌云溪,深深地彎下了腰,這一次,姿態里少了之前的試探與功利,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頹然與敬服。
“是晚輩癡心妄想了。多謝貴客解惑,至少……讓晚輩死心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蕭索。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在他低頭認命的這一刻,斗笠青紗之下,凌云溪的眼眸深處,正亮起一抹與方才那銀藍色光華如出一轍的璀璨光芒。
廢品?
是的,對這個世界而,對李聞道而,對任何一個當世的陣法師而,它都是一件徹頭徹尾的廢品。陣心已碎,法則之線斷裂了九成九,想要修復它,不亞于讓時光倒流,讓死者復生。
可是,對他(她)們而是廢品,對她凌云溪來說……
這,是回家的鑰匙。
是開啟她神魂深處,第三重,也是最沉重一道封印的引子。
在她的神魂記憶之海中,并存著三位至尊的完整傳承。丹尊的記憶,讓她擁有了逆天改命的煉丹術;器尊的記憶,讓她掌握了鍛造神兵的無上法門。而這第三份記憶,屬于陣道宗師的記憶,卻被她親手用一道神魂枷鎖,層層封印。
那份記憶太過浩瀚,也太過危險。它不僅包含了構建、操控、破解世間萬陣的法則,更牽扯到了空間、時間、乃至輪回的禁忌領域。更重要的是,它與她前世遭人背叛,最終隕落的那個場景,聯系得最為緊密。
每一次試圖觸碰,都會引來神魂深處的劇痛,那是被最信任之人從背后捅穿胸膛的痛,是眼睜睜看著自已建立的神國分崩離析的痛。
所以,她封印了它。
就像一個人會下意識地忘記最痛苦的往事。
然而,此刻,眼前這塊殘破的“星軌陣盤”,就像一塊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她那片被封印的記憶之海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它雖然殘破,但其上殘留的法則氣息,卻是最純正的上古空間陣道!那是她曾經最熟悉,也最引以為傲的力量。這塊陣盤對她而,不僅僅是一件古物,更是一本活生生的、來自故鄉的教科書。
只要能將它徹底研究透徹,她不僅能找到修復它的方法,更能借此為契機,逐步解開那道神魂枷鎖,重新掌握陣道之力。
到那時,丹、器、陣三道歸一。她便不再僅僅是一個煉丹師,一個鑄器師,更是一個可以出法隨,畫地為牢,甚至撕裂虛空的陣法宗師!
這,才是她真正的第三個馬甲。
一個足以讓整個世界都為之顫抖的身份。
凌云溪的心緒在神魂之海中翻江倒倒海,但她的外在,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目光穿透青紗,凝視著那塊“廢品”,仿佛在欣賞一件絕美的藝術品。
這份異樣的專注,終于讓沉浸在失望中的李聞道,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緩緩直起身,疑惑地看著凌云溪的背影。
不對。
一個真正的廢品,是不會讓人用這種眼神去看的。那眼神里沒有惋惜,沒有鄙夷,反而……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審視,一種棋手看待重要棋子的專注。
一個念頭,如通閃電般劃過李聞道的腦海。
他想起了在外面街道上,她也是用這種平靜到冷漠的態度-->>,抱起了一塊所有人都當成垃圾的黑石頭。結果呢?結果是她不惜用鑒定古物的機會,來換取百寶閣最高等級的鑄器室使用權!
那塊石頭,絕對不是凡品!
那么眼前這個……被她親口判定為“廢品”的陣盤……
李聞道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他猛然驚醒,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他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