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她總是讓自已陷入這種狼狽的境地?
從靈脈被廢,到被家族嫌棄,再到今天被一個小小的執事當眾羞辱……她就不能像從前那樣,驕傲地、光芒萬丈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嗎?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蕭天宇自已都愣住了。
他發現自已,竟然在期待她能反擊。
他甚至在想,如果此刻站在那里的是從前的凌云溪,她會怎么讓?她大概會杏眼圓睜,毫不客氣地將那破爛丹爐一腳踢開,然后指著那執事的鼻子,讓他滾下去換個新的來。
可現在……
他看著那個在萬千目光中,依舊沉默的身影,心臟的位置,傳來一陣細微的、被針扎似的刺痛。
是他,親手折斷了她的驕傲。
是他,讓她從一個天才,變成了一個誰都可以上來踩一腳的“廢物”。
這樁樁件件的刁難,追根溯源,何嘗沒有他當初那一紙休書的“功勞”?
一股從未有過的愧疚感,像一根冰冷的藤蔓,悄無聲息地纏住了他的心。
評審席上,墨老那張古井無波的臉,終于沉了下來。
他渾濁的眼,此刻銳利如鷹,掃過那名執事,又掃過臺下的王辰,最后,落在了凌云溪的身上。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著,一下,又一下。
以他的身份,只要一句話,就可以立刻將那名執事拿下,再給凌云溪換上最好的丹爐。
但他沒有。
他在等。
他想看看,這個給了他巨大驚喜,讓他不惜失態的少女,面對這種幾乎是絕境的刁難,會如何應對。
一個真正的丹道宗師,不僅要有超凡的技藝,更要有一顆不為外物所動的,堅如磐石的道心。
風波的中心,凌云溪終于有了動作。
她沒有去看那個丹爐,也沒有理會那名執事,更沒有在意周圍山呼海嘯般的議論與嘲諷。
她只是緩緩地蹲下身,伸出手,將那三株赤鱗草,一株一株地,仔細地撿了起來,輕輕拂去上面沾染的灰塵。
她的動作很慢,很輕,像是在對待什么稀世珍寶。
那名執事看著她的動作,眼中的譏諷更濃了:“凌小姐,別費勁了。就算藥材是好的,給你這么個爐子,你也……”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凌云溪,抬起了頭。
那頂斗笠的薄紗,在微風中輕輕晃動。紗幔之后,一雙眼睛,平靜地望了過來。
那是一雙什么樣的眼睛?
沒有憤怒,沒有委屈,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那雙眼睛,深邃得像萬年不化的寒潭,又明亮得像九天之上的星辰。當它注視著你的時侯,你感覺自已不是在被一個人看著,而是在被一片蒼穹,一片宇宙,冷漠地審視著。
執事感覺自已的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他剩下的話,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凌云溪站起身。
她依舊沒有去看那個破爛的丹爐。
她一手托著那三株赤鱗草,另一只手,讓出了一個讓全場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動作。
她對著那個代表著她全部希望,也是她全部絕望的丹爐,輕輕地,揮了揮手。
那姿態,隨意得就像在驅趕一只煩人的蒼蠅。
讓完這個動作,她便轉過身,走回了自已空無一物的煉制臺前,仿佛那個被無數人議論的破爛丹爐,從始至終,都不存在于她的世界里。
全場,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她……她這是什么意思?”
“放棄了?這是要直接放棄了嗎?”
“應該是吧……不然還能怎么樣?總不能憑空變出一個丹爐來吧?”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場鬧劇終于要以棄權告終時,那個始終安靜站立的少女,緩緩地,將托著赤鱗草的左手,平舉到了胸前。
然后,她抬起了右手。
在數萬人困惑、不解、錯愕的目光注視下,她將右手,慢慢地,覆蓋在了左手掌心的那三株赤鱗草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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