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
    “這里還有一支軍在北上,他們的任務是從東繞到北部,截斷西原人進入并州戰場。”
    “王橋你帶人去,找到他們。”
    “好。”王橋點頭,他還很年輕,和王頡差不多歲數:“朝廷軍隊,會進羊腸道嗎?”
    那太危險了。
    百姓是沒有辦法,死中求生。
    可軍隊是要求勝,而不是亂糟糟的來送死。
    “哪怕接應一二,也是好的。”
    羊腸道很長,百姓缺糧。
    朝廷便是大軍不入,設法用小股部隊送進來一些糧食,也可以活許多性命。
    否則,逃進羊腸道的百姓,只怕要餓死在這條長道中。
    “我知道了。”
    “至于其余人,你們去散播消息、阻止百姓往東走。”
    “頡哥(公子)!”
    王頡伸手到馬背上,卻摸了個空。
    “我這里有。”王川遞來一個酒囊。
    陸續又有幾個酒壺遞了上來。
    王頡拔開瓶口,向眾人敬了一圈:“來世再相逢!”
    一口灌下,將酒囊還給王川。
    “來世再相逢!”
    今生分盡,唯約來世。
    烈酒下喉,各自上馬。
    他們將奔往各縣鄉,組織百姓逃離。
    王氏子弟不敢耽誤,趁夜行動,奔走各處,將韓賊所作所為給捅了出來,并且組織百姓們自救。
    若只靠他們一張嘴,是沒法取信于民的。
    在絕大多數人看來,王氏殘存之人上了韓賊的必殺名單,說不準王氏是忽悠大家為了自己保命呢?
    可說話的不只有那幾個王氏子弟,更多的是逃出來的婦孺。
    她們將這駭人的事實帶了出來!
    鄉與鄉之間,多有沾親帶故的,他們奔走相告,使消息在人口集中地帶迅速擴散開來。
    “除了糧食和少數衣物,其他東西都不要帶了。”
    “男丁們帶上兵器,有刀將刀纏上棍棒,鋤頭摘下來綁在鋤柄上當矛使!”
    廝殺過的都清楚,鋤頭看著駭人,實則因為重量問題,攻擊速度相當慢。
    將鋤尖放在前頭,攻擊方式改鋤為刺,那就要快上許多了!
    人流或多或少,趁黑出動,往東而去。
    路上百姓們顧不得哭,只聽到陣陣哀泣,一片凄聲。
    還在冬季,又缺乏糧食,這一番逃竄,不知道要死去多少親人。
    另一邊,韓穎謹慎到了極點:她甚至連梗陽亭城都不敢出!
    她知曉王頡的本事,其人除了馬上武藝無雙外,還能獨開神臂弓。
    此弓箭如矛,此弓發射極慢,但射程極遠、威力極大,常需數人配合使用,上弦得用上腳踏。
    但王頡神力驚人,有工匠為他量身改造的神臂弓,可以憑他一身蠻力單獨使用。
    傳說二百四十步外,能取人性命,亦不知真假如何。
    她先讓人去城中通報韓問渠。
    韓問渠得到消息后,連忙派人來接自己的寶貝女兒。
    等到韓穎回城,方匆匆轉告此事。
    “如此說來,消息已走漏了?”
    “是!”韓穎點頭,面帶恨色:“那些王氏余孽連命都不要,壞我大事!父王當夜差人手,即刻捕獵,能拿住多少人算多少。”
    韓問渠倒是動手做了,但效果很差。
    一是因為他手上漢人叛軍數量有限,多數舍不得撤出城外去。
    二是因為這幫人軍紀極差,白天還能約束一二,到了晚上去沿途阻截百姓,怎么可能約束得住?一窩蜂全亂跑,忙著撈東西搶女人!
    至于那些異族部隊,先來的已經往羊頭山去了,后來的還沒趕到,沒法有效傳達命令。
    于是乎,只有幾支部隊夜里茫茫亂搜,甚至有一支軍爆發夜驚,無端自相踩踏,主將都差點被踩死!
    更要緊的是,夜里狀況突發,韓問渠沒搞清這些百姓的意圖是什么。
    “去鑿臺!”
    最先組織出部隊的兩個王氏子弟,拉著散亂的百姓部隊往鑿臺去。
    時值深夜,他們命百姓發聲吶喊,拋火把擲于城中,大叫:“六皇子殺來了!”
    相對于老人朱龍,周徹的名聲更新鮮,非常好用。
    喊聲初起時,還是一片混亂,而后漸漸齊整。
    “六皇子殺來了!”
    “六皇子殺來了!”
    夜里,鑿臺哨塔上的叛軍也看不清楚,只見入眼一片人影,嚇得轉身就跑。
    城內被控制的男丁們聽到動靜,哄然造反!
    “殺出去!”
    “不錯,生機就在此時。”
    “再不走,都得死在這。”
    “跟他們拼了!”
    外有‘強敵’,內有策應,叛軍慌亂不已。
    戚威倉促披甲而出時,只見四處已亂,叛軍和壯丁們亂走,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有壯丁趁亂撿到了兵器,胡亂砍殺,使場面愈發混亂。
    “太尉!”
    他的親兵牽著馬跑來了,道:“趁著城還沒被圍住,咱們得趕緊走!”
    “混賬!”戚威痛斥:“我為太尉,豈能不戰而走?”
    “府吏和軍官們都不知去向,軍士們也亂走,哪里還能聚得起人馬?”親兵語氣急迫:“那些亂民已經開城納敵去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一聲響,西城門已經打開了——有軍官擔心死在混亂之中,已提前開城跑路了!
    戚威見狀,只能開溜,自西而出,往晉陽城狂奔而去。
    百姓們破了鑿臺,截了當中糧食,又整合了那些壯丁,終于是頗有些底氣了。
    不過,這些底氣不足以真正和軍隊廝殺。
    只能說,逃亡保命又多了幾分希望。
    “娘子!阿右!”
    王大郎在人群中奔走,不斷詢問著:“武田鄉的人在哪?看到我娘子和阿右嗎?”
    “大郎!”
    混亂中,有一名上了年紀的婦人呼他,抹著眼淚道:“你們走后不久,我們便被誆去梗陽亭,你家娘子和阿右……”
    王大朗身形一頓,面色慘白:“他們,怎么了?”
    “不在了,被韓賊的女兒帶著一群鬼方人害了。”老夫人哭道。
    王大郎僵立在那,似乎連呼吸也斷絕了。
    哄鬧的人流從他身邊經過,卻再也和他沒有了半分關系。
    “大郎,走吧。”那名老婦人拽了拽他。
    王大郎立而不動。
    老婦人又勸了幾次,只能自己跟著人群走了。
    一騎馬走到他跟前,道:“走,替你的妻兒活下去。”
    王大郎抬起頭來:“能給我一口刀嗎?”
    王氏子弟隨王頡殺了許多異族和叛軍,最不缺的就是武器。
    他從馬背上摘下一口長刀,丟給了他:“拿著。”
    王大郎收好刀,轉身跟上了人群。
    王氏子弟領路,百姓并非直往羊腸道去。
    他們在抵達鑿臺一帶后,先是筆直北上,做出要往北走去雁門的架勢。
    而后又忽然向東,直插羊腸道!
    這都是王頡事先做好的安排,為的就是避開叛軍的堵截。
 -->>   韓問渠派出了大批叛軍,試圖追殺。
    可這群叛軍一出城后,就不依照韓問渠的命令行事了。
    跟隨百姓一同離開的,還有此前藏在太原的大族。
    這些人,或屬抵抗中立派,蟄伏不動;或隱隱偏向韓問渠。
    現在,他們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