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韻、張伯玉先后離開。
    皇甫韻沒有帶走蕭焉枝——既然周徹讓她留下。
    蕭焉枝發現自己的語攻勢起不了任何作用時,也放棄了。
    她先是坐到對面,注視著周徹。
    發現這個男人全神貫注于輿圖中,陷入了深層次的思考。
    大軍作戰,到對決的那一刻,只有兩撥人馬互相廝殺,似乎是這世間最為殘暴無腦的事。
    但潛藏在戰爭后面的人力調度、行進時間、作戰安排等等,是極考驗軍事主官腦力和體力的。
    稍有一處疏忽,便有可能全軍覆沒。
    譬如你安排一路人馬引誘,一路人馬繞后策應……這繞后的人得安排多少?如何行進?幾時趕到?
    時間一錯過,釣魚就成了喂魚。
    而在做這些決斷時,往往還面對種種因素:勝時尚可,心態還能穩住;一旦弱勢時,心安定不下來,慌張之下做出的決策,是要送命的。
    故有云‘胸有驚雷,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
    所謂平湖,又何止在面上呢?
    他倒是個天生能打仗的……蕭焉枝移步至前,直接觀看周徹作圖。
    周徹沒有驅逐她,說明他不打算對自己隱瞞。
    看來自己接下來幾天都將被禁足……有這樣的預感后,這個女人也安靜了下來。
    啪!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這股寧靜被打破。
    周徹將筆擱下,抬起頭來,眼中光芒銳利:“你此前很囂張?”
    讓他這眼神一瞧,如冰封雪凝的心,竟不由一慌。
    長腿一挪,玉步后移:“我沒有!”
    ——臘月二十二,晨時,從南往北的紫鎮東趕到了天井關。
    趙遠圖知道這個少年,親自見到了他:“你就回來了?”
    “是,我已經見到了六殿下。”紫鎮東點頭,沒有透露過多,只是要求對方給自己換馬。
    “我替你備好了三匹馬。”趙遠圖道:“你應當先做休息,再上路。”
    “不了。”紫鎮東搖頭:“軍情如火,耽誤不得。”
    “張梓城外有重兵,哪怕你手段再了得,也擋不住人困馬乏!”
    趙遠圖力勸之下,紫鎮東才答應休息一會兒。
    睡不到一個時辰,他翻身而起,第一時間去尋趙遠圖:“秦將軍那可有消息傳回?”
    “沒有。”趙遠圖搖頭,道:“大軍行進哪里跟得上你?哪怕秦將軍騎兵突往,渡那些溪流前也要歇息,否則軍士哪有力氣廝殺?”
    “我知道了。”
    紫鎮東點頭,翻身上馬。
    “就走嗎?”趙遠圖驚問道。
    “是。”
    少年打馬,繼續往北。
    ——同一時間,張梓城下。
    因張梓城南邊水網密布之故,叛軍駐守在此的人并不多。
    秦度趕來時,叛軍還在扎營。
    “將軍,叛軍在前!”
    探路哨騎最先發現。
    秦度喝道:“沖便是!”
    六百騎如狂風席卷,壓向叛軍。
    叛軍雖勢甚眾,但雜了許多烏合之眾,被秦度用戰馬一沖,立如波倒,往兩邊壓去。
    就在秦度以為自己能借此進城時,前方出現了一幫人。
    他們披著牛皮甲,拄著風木盾,穿著毛靴,雜色的牛羊毛裹在肩脖位置,眼中閃著嗜血的光。
    異族雇軍!
    他們的牛羊毛不是為了裝飾,而是減緩箭矢的沖擊力。
    在牛羊毛下面,還搭配一層細密的輕甲。
    所謂風木,是指在草原中自然風干的木頭。
    這種木頭很輕,但質地堅硬,再過上兩層滾油,刀砍難入。
    只有這樣充實的裝備,才能支撐他們在并州這兇殘之地刀口舔血。
    這支雇軍約有三百余人,領頭的是個漢胡混血的中年男子,名為胡向。
    秦度常年在邊地,沒少和這些人打交道。
    平日里,他手握邊營,見著雇軍必是鼓聲一吹,而后以多打少的欺過去。
    胡向后來學的很識相,不敢接針對漢人的單子……至少在秦度面前,是如此表現的。
    可今日不同了,秦度人少,而對方卻背依大勢。
    看到秦度,胡向嘴角一咧:“秦將軍,有些日子沒見了,聽說您升了官。”
    “既然官做的更大了,何必以尊貴的身份,來冒這樣的風險呢?”
    “你從叛軍,便是取死!”
    秦度喝了一聲,驟馬壓了過來。
    所部轟然,狠狠撞了上去。
    胡向大叫:“不準退!”
    這幫雇軍勇氣比起先前的叛軍強了許多,面對沖鋒的戰馬,他們將風木盾拄在身前,用肩膀抵住。
    一層又一層,就像沙漠中相連抓地的沙棘樹。
    砰!
    一接觸,還是有數十人連人帶盾被撞飛。
    沖鋒的戰馬,威力實在太足了!
    幾乎是一瞬間,地上橫躺五六十人。
    一個個面色兇悍的雇軍,已是淌血難起。
    沖鋒見效,但戰馬的速度也被迫緩和了下來。
    在這批雇軍背后,如雨箭矢爆發,向秦度覆來。
    戰聲沛然!
    城樓上亦被驚動。
    “援軍到了?”劉梁有些難以置信。
    “援軍到了!”
    軍士猛然點頭,面帶喜色。
    劉梁匆匆來到南城,恰見秦度率眾沖陣,眉頭皺起:“這才多少人?”
    “應有五六百騎。”左右答道。
    五六百騎?
    劉梁愣了愣。
    五六百騎,如何救得此城?
    劉梁久在秦度麾下,知道這位秦將軍行事果決、用兵嚴謹,堪稱宿將。
    可要說他能以一破百,那是絕無可能的!
    既然如此,他冒著險帶這幾百騎人來此城有何意義……
    “是援軍到了?!”
    欣喜聲響起,是陸軒來了。
    “陸公。”劉梁見禮,隨即嘆道:“秦將軍帶著幾百騎來援。”
    “那也是援軍!秦將軍總任并州兵馬,卻能冒險而來,他一入城,張梓便有主心骨了!”
    陸軒大松一口氣,道:“劉校尉還等什么,趕緊舉兵策應啊!”
    他是個有數的人,利用自身名氣號召并州人對抗叛軍,可以;
    沿途奔逃,人心渙散時,由他出面安撫大族和百姓,也可以;
    但軍事方面,那是真的一竅不通啊!
    整個并州內部,此前全靠一個年輕的秦升頂著,現在秦升也已倒了……秦度此來,實讓陸軒心中大定。
    交談之間,下面動靜忽然大了起來。
    沿著交戰兩側,忽然出現大批騎兵壓了過來,包圍秦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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