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頭望著星空,喃喃自語,“這就是您說的連鎖反應嗎?”
沒有回應。
只有夜風嗚咽著掠過塔檐,似在嗚咽。
楊承忽然笑了。
他舉起酒壺,將整壺烈酒傾倒在塔樓之上。
“敬道觀。”
“敬師父。”
“也敬我自己。”
酒液在青石板上流淌,倒映著破碎星光。楊承的眼神漸漸變得平靜。
既然錯已鑄成,那便用手中劍,劈出一條生路!
接下來他的路只有一條,那就是變強,強到足以斬開那迷霧,強到能讓道觀重現人間。
換做其他人,估計會痛苦不堪。
畢竟這是因他引發的災難。
楊承卻沒這種想法。
不提他擁有系統,單憑他如今本身的天賦,無需多長時間,他的實力都會突飛猛進。
所以,他相信自己可以很快彌補這個錯誤。
秋殺。
道觀那座擎天玉柱的崩塌,讓整個東界的風水都跟著變了天。
原本被道觀牢牢握在手里的三成疆土,立時成了無主肥肉。
東邊有兵閣、法家和鬼谷這些虎視眈眈的鄰居,西邊更有中土皇朝這頭早已按捺不住的巨龍。
墻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捶。
不過半年光景,曾經的道觀疆域便被從中劈開。
東邊一半讓東界幾家勢力瓜分殆盡。
西邊一半,連同扼守要沖的墨云古域,則徹底插上了中土皇朝的龍旗。
鐵蹄踏碎了往日寧靜,皇朝律法取代了道觀的清規。
墨城還是那座墨城,只是城頭變幻了大王旗,空氣里都彌漫著一股子陌生的鐵銹和皇權交織的氣味。
這一日,秋意已深,寒鴉枯叫。
墨城道觀那扇朱紅大門外,來了一行人。
為首的不是甲胄鮮明的武將,而是一個面白無須,身著暗紫繡蟒袍的內侍。
他步子邁得又輕又穩,像貓兒踩在雪地上,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一雙眼睛卻毒得很,掃過道觀門楣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
在他身后,跟著八名氣息沉凝深厚的皇朝影衛,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都是高手。
“嘖,這墨城之地,到底是偏僻之地,比不得神都的恢弘。”
內侍尖細的嗓音響起,帶著一股子宮里的陰柔勁兒。
他便是中土皇朝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督主陸綱,皇帝身邊真正說得上話的紅人。
早有道觀弟子臉色發白,飛也似地進去通傳。
楊承正在后院那株老槐樹下坐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樹干。
聽得弟子惶急的稟報,他臉上沒什么波瀾,只是徐徐睜開了眼。
該來的,終究來了。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半舊的青色道袍,步履平穩地向外走去。
陳清清和楚道狂一左一右跟上,面色都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前院,陸綱已經自顧自地在主位坐下,有隨行的小太監趕緊奉上香茗。
他翹著蘭花指,輕輕撥弄著茶蓋,眼皮耷拉著,好似沒看見走進來的楊承幾人。
一股無形壓力彌漫開來,空氣都凝滯了幾分。
楊承站定拱手,語氣平淡:“墨城道觀楊承,不知陸公公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陸綱這才慢悠悠抬起眼皮,目光在楊承身上細細刮過,嘴角扯出一絲極淡弧度:“指教談不上。咱家是來宣旨的。”
他沒拿出什么明黃圣旨,只是用那尖細的嗓音不緊不慢地說道:“皇爺仁德,念及道觀一脈傳承不易,特許爾等在這墨云古域存續。不過嘛,既入了皇朝疆土,便要守皇朝的規矩。”
說到這,他目光驟然銳利起來,如老鷹鎖定獵物:“首要一條,便是忠心。楊觀主,將你的魂燈,請出來吧,交由內務府保管,也好讓皇爺安心。”
魂燈!
道觀眾人臉色驟變。
修士魂燈,內蘊一縷本命神魂,交出去,便等于將身家性命徹底交給了別人。
生死皆在對方一念之間。
這顯然不只是招安,這是要抽掉脊梁骨的臣服。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楊承身上。
院中落葉可聞,只剩下秋風刮過屋檐的嗚咽聲。
楊承靜靜地看著陸綱,看著后者那雙透著宮闈陰寒的眼睛。
他忽然想起大師父上官雪離去時那清冷的回眸,想起二師父許思月笑著說讓他好好修行的模樣。
道觀以自身為代價,堵住了天裂,護住了這方疆土的生靈。
轉眼間,守護者的一切卻要被后來者如此踐踏。
他忽然笑了笑,笑容很淡,卻讓陸綱微微瞇起了眼睛。
“陸公公。”
楊承聲音平穩,聽不出喜怒,“道觀尚在時,可未曾向任何一方低過頭,如今道觀雖隱,其骨猶存。
我楊承的魂燈,只怕皇朝接不住。”
話音落下,整個道觀前院,寒意驟升。
那八名影衛的手,悄無聲息地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陸綱臉上的假笑,一點點收斂了起來。
風吹過,卷起幾片枯葉,在兩人之間打著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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