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柱現望向窗外,發現他還在低頭打字,沒再看向這邊,于是躺回病床上,心里承認他說得都對,默默地等他繼續剖析她的心理,也幫助她自我解構。
但源懷人又換了個話風。
源:最近兩年男女主換身的小說變多了,可能是受到《你的名字》的影響的人更多了,不過總體來說,男女生活、習慣、生理差異帶來的一系列反應還是有很多劇情化學反應的。
源:前些日子老李問我慈善活動做什么抵稅。
源:說是抵稅,不過每年我們都會做真的能幫助到需要幫助的群體的活動,所以每年都會認真思考,還有哪些群體需要我們幫助。
源:我當時想的其實是,如果我們換身幾年就好了,讓你被迫遠離現在的生活、工作環境,我也能更真切地感受到站在你所站在位置感受到的,互相再多一些理解,也給你一個緩沖器。
源:然后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交換之后我會面臨什么問題。不靠短期避孕藥調節經期的話,生理期的疼痛應該是我所要面對的最大難關,于是又想到了衛生巾。
源:所以我就跟老李說,捐衛生巾好了。他還問我發什么瘋,我說我想到偏遠山區的女孩子到了青春期沒有衛生巾可用應該會很難過,衛生角度考慮也好、對日常的影響角度考慮也好,應該會很有用。
源:不過也有人說,一段合適的感情不應該是一方過于付出、自我感動的。所以這應該是我最后一次從你我之間的換位思考上得到裨益。
源:我會試著習慣,也希望你試著習慣,從今往后,你來更多地換位思考。
源:我成熟地很早,所謂的任性不過是憑借權勢的驕縱,所以我應該還沒有真的任性過。
源:你能成為那個40.8c的人嗎?
源:你看,這些話,我現在甚至不知道面對面能不能說得出口。
源:對著一個只會低頭聽我訴說苦悶的人,我會覺得我在滔滔不絕地訓斥你。
源:話就這么多,天冷凍手了,很快回去。
裴柱現看著這一串串的消息,沒有插話,有他提醒,她想到自己面對他似乎一直在低頭,似乎這樣就可以逃避問題。
甚至要問她現在有什么感覺,她也仍然只有愧疚、苦澀和感慨而已。
面對粉絲,她只要平靜地陳述自己真實的想法就能讓粉絲們感受到“哇,不愧是我喜歡的女人,真的在用心營業,為我們思考,感動了。”
但面對源懷人,她的辯解與說辭十分匱乏、干枯、毫無說服力。
甚至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因為源懷人確實對她的工作幾乎做任何額外干擾,過多的自我和不受影響反倒讓她說什么都是自私的表現。
感情雙方的付出是不對等的,對于愛情來說就是不健康、是畸形的。
愛情不是父愛母愛,無私到不求任何回報地只要你好。
愛情需要互相回饋的機制,需要一起暢享、規劃未來并一步步地實施下去獲得只屬于彼此的成就感。
沒有人會說她對待這段感情不認真、不真誠、不熱切,只是她無法做到互相回饋,更無法做到一步步踐行對于未來的暢享和規劃。
關系和“成就系統”就到“同居情侶”為止了。
說起來傳統男女關系里,似乎更缺乏安全感的應該是女性才對,但她和源懷人之中,更缺乏安全感,更想要確定名分的是對方。
換位思考嗎?她換位思考,首先想到的似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辜負,偶爾符合他的期待就已經是意外之喜。
那些古怪的、天馬行空的小說她也偷偷看過一些,想著這樣或許能讓他更輕松地玩兒梗,不用擔心她聽不懂。
里面又是穿越,又是重生的,還帶著前世的記憶,十分玄乎。
還有些情感小說,各種不期而遇與機緣巧合、天緣弄巧,似乎兩人不在一起老天都看不下去。
但想到源懷人時,她又會覺得他這種主動到機關算計的類型最好。
如果不是他機關算盡,又有足夠的實力實施那些離譜的計劃,恐怕她也不會陷入其中,也就不會有這樣一段一直在收獲的愛情。
有些小說書名叫什么“霸道總裁把我寵上天”的,裴柱現有時候也會覺得,源懷人不去扮演下霸道總裁都可惜了他對她幾乎是溺愛的寵愛。
對她,源懷人就像照顧小孩子一樣寵,就算她真想上天,估計他也會想辦法制定“普通人升空計劃”,保證她不會在升空的過程中暈過去,然后付出難以想象的金錢把她推到火箭里……
反倒是她對他,能在天冷的時候懂事、自覺地穿上秋褲就已經是超驚喜級表現,是能和小學生考滿分一樣值得嘉獎、鼓勵的事情了。
有那么幾個瞬間她還會想:你付出那么多做什么呢?我怎么和你比啊?
但這樣的想法只要一瞬,她就會想到他看向自己時的眼神。
帶著希冀、寵愛、期待的眼神或許少了幾年前的熱切,但也如同陳年的酒釀變得更沉穩。
付出那么多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愛,所以才會付出。
她難道要推開他說,你付出太多了,收斂點你對我的愛?
神經病才會那么干吧。
不過說到換位思考,裴柱現倒是還想到和愛情肥皂劇相似的小說,都有一個奇怪的設定:先婚后愛。
要么是應付長輩、追求者的契約婚,要么是一時腦熱沖動,總之各有各的理由。
人家都能先婚后愛,她難道連和他扯證隱婚都做不到嗎?
要不,等明年公布關系之后,就扯證結婚先?
不過他還要去那個什么游,二十五天回來,一月份都過去了。
要多考慮他……裴柱現也翻看日歷,發現農歷春節在二月份。
那明年二月份如果有空,先陪他回華夏過春節好了,之后是在曰本的家族演唱會,三月初好像是他說的勝完的第二張solo專輯,三月末可能還有生日會。
至于續約的事情……只要公司愿意給她solo,她就不會拒絕。
她自己也好,粉絲們也好,等了太久了,就當是結束偶像生涯之前,至少要完成的一個愿望……
所以什么時間段公開關系比較好呢?
“在想什么?我要吃炸雞,我好久沒吃了,你要吃什么也點外賣吧,我最近都不想做飯哦~”
源懷人走進病房,直撲她鼻端的事一股濃厚的薰衣草香味兒。
不用說,是為了掩蓋煙臭味兒。
不過,任性的第一步,也只是不和她吃一樣的東西,點了自己想吃的炸雞嗎?
“唔……那就烏冬面吧。我恢復得還行……”
“我不管,只要醫生說可以出院你就可以出院,至于出院后你是要高負荷地訓練還是要怎樣也都是你的事情。”
不等她說完,源懷人直接打斷,只是語氣較為生硬,完全不習慣和她這樣說話的樣子。
源懷人自己也意識到這點,雖然有點尷尬,但是他應對得也很任性,只是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重復問道:
“韓式還是日式?我不知道哪家的好吃,就隨便選一家評分高的炸雞店一了,反正這邊的店通常也會有烏冬面賣吧?”
“嗯。”看他這副刻意的樣子,聽他這副別扭的語氣,裴柱現有點想笑,不過還是忍住笑意,右手拄著下巴,安靜地看著他。
一周多沒有化妝,這種毛孔自由呼吸的感覺讓她逐漸適應了“素面朝源”。
對自己眉尾以及臉蛋上的痣,也不是奇葩地因為粉絲而愛屋及烏了,而是真的開始從故作別扭的源懷人不時抬頭偷看她中,開始完全地感受到自己素顏的樣子確實很棒。
至少他很喜歡她這種日常感,膩歪的時候撫摸她的臉蛋時,也很喜歡用手指抹她眉尾的痣。
其實她也不是完全傾向于工作那頭,工作時,縮在角落休息時,她總會想念他的懷抱帶給她的安心感。
還有漫長的笑的表情中,她總會更想在他面前隨時“收”。
分享冷知識時,源懷人說,人在笑的時候,眼角先動是真笑,嘴角比眼角先動九成九是假笑。
還有就是,人的笑,只有第一秒的時候是真切的、開心的笑意,后續的表情不過是面部肌肉的下意識動作延續而已。
在鏡頭面前夸張地笑久了之后,她自己其實能真切地體會到,有時候笑的表情到了第三、四秒的時候已經沒什么歡樂情緒了,繼續維持喜悅的表情往往要等下一個笑點到來或是自行回顧上一個笑點。
不過在源懷人面前,她可以隨時“收”,什么心情就什么表情,面部肌肉的自然動作延續也不會過頭到覺得累。
雖然沒有那么夸張,但她和源懷人一起看《王冠》的時候,看到英女王因為微笑過多造成面部痙攣,只能注射藥物維持。
那之后就稍稍有點后怕,覺得半真心半職業地長時間笑會讓自己也不小心變成那樣。
“又在走神啊,看來真的有在思考我說的話?看到個meme圖,出個題考你,咳咳……嘶,好像冷風吹多了有點著涼。”
說到一半,源懷人仰起脖子,伸手從桌子上的紙抽拽出一張開始擤鼻涕。
“不得了,甚至開始淌鼻涕了。”源懷人顯然是點完外賣了,將紙巾扔進紙簍,問道,“‘別人開車我都不敢睡覺’,要怎么接下一句,讓它可以做成meme圖還很有趣?”
理解這句話裴柱現就用了一段時間,meme圖她知道是什么,就是那種給圖片配上各種或有趣或地獄的文字讓圖片看起來很有趣的東西。
等她開始抿著右手食指的指節思考,一分鐘后源懷人就直接公布了答案:“只有自己開車才敢放心大膽的睡。”
“嗯,好像很有道……等下!”裴柱現忽然很能理解源懷人為什么總是蹦出一個“艸”字了。
因為這種句子真的很生草。不過她看到源懷人臉色似乎不是很好。
“有點困,有點發燒的感覺,好像確實不太對啊,床頭有常規體溫計來著。”說著,源懷人起身走到病床外側柜子處,拉開抽屜果然看到體溫計,“還真有。”
兩分鐘后,電子提示音響起,源懷人拿出體溫計看數值。
“怎么樣?”裴柱現問道。
“三十六點五度,很正常,但我現在確實不太舒服。”源懷人皺著眉頭,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什么預感?”
“上次陽的時候,似乎就是先有發燒頭暈的癥狀,但不管怎么測量都是正常溫度,然后等晚上的時候體溫嗖嗖漲到三十八度幾,頭疼到只能隔幾個小時就吃一次退燒藥……我不會是又陽了吧?靠!”
越說越像,源懷人自己都覺得自己又完美符合上次的癥狀了。
一想到頭疼發燒、以及嗓子痛得只能含著胖大海含片睡覺的痛苦,源懷人就發愁。
到時候誰來病房照顧她?
靠,自己真的是……
源懷人嘆了口氣,對裴柱現說道:
“我要是真陽了,到時候醫護人員會照顧你的,那個護士妹妹看起來像是你粉絲的樣子,不知道她知道你因為什么住院后有沒有覺得幻想破裂……”
“……”裴柱現也嘆了口氣,本想說點什么至少是自我安慰的話,讓自己不要太偶像失格。
但轉即就想到一些離譜的“女生心思攻略”,像是什么“我在去藥店的路上碰到一只流浪狗,看著好可憐啊”這種,要第一時間排除干擾項,先考慮對方去買藥是不是生病了之類的。
她差點被帶偏,忘了源懷人現在可能要復陽或者干脆就是著涼感冒這件事兒。
“隔壁樓就是醫院,要不去看看?現在有特效藥,陽了也不會像之前那樣折磨了。”
裴柱現為自己的機智點贊,沒想到源懷人擺了擺手,不太領情的樣子。
“剛有感冒預兆,再厲害的醫生也只能用體溫計給我量下溫度,特效藥……之前還說打疫苗能預防呢,結果我朋友圈里反倒是沒打的幾乎沒怎么陽,打得針數越多復陽越多……我可是打了三針啊……”
源懷人的語氣開始幽怨起來,特效藥什么的,先讓參與研發的隨便來一個給他出具一份完全無副作用的證明再說吧。
裴柱現不像他那樣會“花巧語”,面對這樣幽怨的話,她也不知道說點什么,而且感冒好像也確實只能等真的感冒了,醫生才能給你開藥或是掛點滴。
“算啦,想不出來這個時候要說什么就別絞盡腦汁想啦,等吃完晚飯我就回去了,回去還要照顧西瓜,這家伙四五歲了已經是個大貓貓了居然還不懂得照顧它的老父親,唉……”
“抱歉……”
“說什么抱歉呢?很別扭啊,搞得我們好像變得很生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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