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年,四月一日。
春深似海,潞城盆地卻已提前浸染上豐收的金黃。
辛安泉水庫巨大的弧形堤壩,如同一條匍匐的鋼鐵巨獸,牢牢鎖住了曾經奔放不羈的濁漳河水。
壩體上,“鎖漳安民,功在千秋”八個巨大的白色十字,在春日陽光下熠熠生輝。
今日,是它正式落成驗收之日,亦是長治全境九座新建水庫及那驚世駭俗的二百多萬畝陶管旱改水新田的共驗之期。
堤壩上,彩旗招展。以林永年為首的長治縣府官員、領航者公司工程技術人員、孫秀才及其團隊肅然而立。
但今日的主角,卻是林永年特意邀請來的近百位長治鄉紳——那些昔日的地主、如今的債券持有者、工廠股東們。
沒有冗長的儀式,驗收直奔主題。
“開閘——!”隨著工程總指揮一聲令下。
巨大的閘門緩緩提升。
剎那間,積蓄了一冬的漳河水,如同被解放的銀色巨龍,噴涌著白色的浪花,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沿著寬闊筆直的混凝土引水渠奔騰而下!水汽撲面而來,聲勢浩大,讓站在壩上的鄉紳們下意識地后退半步,臉上寫滿了震撼。
“諸位請看,”孫秀才拿著鐵皮喇叭,聲音難掩激動,“此閘一開,每秒可泄洪八百立方,亦可按需灌溉下游百萬畝良田!辛安泉水庫,總庫容9000萬方,配合其余九座兄弟水庫聯合調度,可保長治境內旱澇無虞!”
鄉紳們聽得似懂非懂,但那巨龍出閘的威勢、孫秀才篤定的語氣、以及腳下這巍然不動的堅實壩體,已足夠讓他們明白:這,就是長治未來的命脈所在!是那安家立業的底氣!他們手中的債券、投資的工廠,其根基,正是建立在這等改天換地的工程之上!
車隊隨即沿著新修的碎石路,駛向廣袤的田野。
眼前的景象,再次顛覆了鄉紳們的認知。
一望無際的麥田,翻滾著飽滿的金色波浪,穗頭沉甸甸地垂下,空氣中彌漫著谷物特有的芬芳。
這并非他們記憶中零零碎碎、長勢參差的麥田,而是動輒千畝、萬畝連片,整齊劃一、長勢洶涌的麥海!
“此處,原為旱塬坡地,去歲深秋,利用水庫蓄水,鋪設陶管暗渠,實施旱改水。”
農業技術員指著田埂邊不起眼的陶管接口,聲音充滿自豪,“二百五十三萬畝!全賴十大水庫供水及陶管灌溉系統,方能于此等土地上,種出如此莊稼!諸位請看這麥穗之密實、顆粒之飽滿,豐收在望!預計畝產,將遠超往年熟地!”
鄉紳們紛紛走下田埂,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粗壯的麥稈和幾乎要爆開的麥穗。
他們都是地主出身,豈能不懂農事?
眼前這麥子的長勢,是他們祖輩幾代人都不敢想象的!
尤其是想到這片土地數月前還可能是他們手中無人耕種、差點荒廢的累贅,如今卻變成了孕育著如此豐收希望的寶地,那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格外強烈。
“神跡,真是神跡!”一位老鄉紳喃喃自語,抓了一把泥土,感受著其中的濕潤與肥沃,“旱塬真能變成這般糧倉!”
“非是神跡,”林永年不知何時走到眾人身邊,聲音平靜卻帶著毋庸置疑的力量,“是水利,是規劃,是那九十萬簽了安家立業契的百姓,用汗水和服從換來的!長治原有水澆地五十三萬畝,加上這新改之水田二百五十三萬畝,總計超過三百零六萬畝豐產良田!今歲夏收之后,我長治,將是閻督軍治下,乃至整個華北,最大的糧倉之一!”
三百零六萬畝!
這個數字如同驚雷,在鄉紳們心中炸響。
這意味著難以計數的糧食,意味著源源不斷的財富,意味著他們投資的工廠將獲得穩定且低廉的糧食原料,意味著長治的根基將雄厚到難以撼動!
車隊繼續前行,參觀了另外兩座風格各異卻同樣堅固的水庫,以及縱橫交錯、如同血脈般將清水精準送達每一寸田地的陶管渠網。鄉紳們看到的,不再僅僅是水利工程,而是一套精密運轉、保障著那三百多萬畝豐收希望的巨大系統。
驗收的最后,站在一處高坡上,俯瞰著腳下無邊的金色麥浪和遠處星羅棋布的水庫波光,林永年負手而立,對身邊心潮澎湃的鄉紳們說道:
“諸君昔日售田之資,化作了債券、股票,投入了工廠。而今日所見之水庫、之良田、之豐收,便是諸位投資最堅實的保障與最廣闊的市場!長治之富,不在堆銀砌玉,在于這能旱澇保收的三百萬畝良田,在于那未來日夜轟鳴的工廠,在于這九十多萬心安業樂之民!”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一張張激動而又信服的面孔:“水利既成,糧倉在握,工業將興。諸位與我,皆是此長治新局之開創者與受益者。好日子,還在后頭。”
春風拂過,麥浪翻滾,如同金色的海洋,訴說著一個前所未有的、富足而強大的長治,正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茁壯成長。鄉紳們胸中的激蕩久久難平,他們終于真切地觸摸到了林永年所描繪的那個未來,并且堅信不疑。
車隊離開那片預示著豐饒的金色麥海,駛向庫區外圍一片更加令人矚目的新興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