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汽車跑得多穩當!”
“以后去太原,再也不用受那顛簸苦了!”
人群沸騰了,許多人不由自主地跟著車隊的方向涌去,想要親身感受一下這新路的感覺。
閻長官看著眼前景象,看著那支象征著現代化與效率的車隊駛向遠方,臉上露出了極其滿意的笑容。
他特意招手將林永年叫到身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對左右官員朗聲道:“林縣長年輕有為,勇于任事,乃我山西干才!此路之成,厥功至偉!”
這話,既是對林永年的肯定,更是對長治模式和其背后那股新興力量的公開背書與褒獎。臺上的官員、士紳們紛紛向林永年投去贊賞和祝賀的目光。
長太公路通車的盛況與那支平穩疾馳、瞬間遠去的車隊,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醒了沉浸在千年古城迷夢中的太原官場。
儀式現場的歡呼聲尚未完全散去,一種混合著震驚、羞愧、焦灼乃至不服氣的情緒,便開始在山西省府各衙門的簽押房、會客廳乃至茶余飯后的閑談中迅速發酵、蔓延。
“三百里!全是水泥!說修通就修通了!”建設廳的一位科長拿著《并州新報》,手指點著頭版通欄標題下的通車照片,語氣里滿是難以置信,“這才多久?半年?一年?他們哪來那么多錢?哪來那么多人手?”
“領航者公司、晉興銀行、發行債券…”另一位同僚喃喃道,這些名詞以往只覺得是偏遠小縣的自娛自樂,如今卻顯得如此扎眼而有力,“竟真讓他們辦成了!還是自籌的資金!沒要省里一個銅板!”
更大的沖擊來自于對比。
許多官員,甚至是中上層官員,此刻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在過去的災荒之年,當太原還在為城防、治安、救濟流民以及各級衙門的開支吵嚷不休、左支右絀時,長治那個小地方竟然不聲不響地干成了如此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我等平日里只道長治偏遠,林永年不過借了其子的運氣。如今看來…”一位須發花白的幕僚捻著胡須,搖頭嘆息,“是我等坐井觀天了。此路一通則地緣大變,長治憑借此路與那領航者公司,已非吳下阿蒙!”
這種認知帶來了巨大的心理落差和緊迫感。
太原是省府,是山西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自古便是三晉首善之區。如今,竟被下屬的一個縣,在最重要的基礎設施建設上遠遠甩在了身后?這臉面往哪里擱?
“豈有此理!”實業廳長在內部會議上,將茶杯頓得哐當作響,“我太原規劃多年的環城路、通往各主要礦區的支線,至今還大多停留在圖紙上!為何?不就是卡在錢糧二字上!如今長治倒給我們這些省府大員上了一課!”
“他們能發債修路,我們為何不能?”
財政廳的官員們臉色更是難看,長太公路的成功,仿佛映襯出他們的無能,“督座已在問,教育廳都已成功發行了兩期彩票,為何我們建設廳不見行動?太原連通正太鐵路火車站的道路,何時能鋪上水泥?還有通往汾河碼頭、通往幾個新規劃工業區的路,難道都要等長治人來幫我們修嗎?”
一股憋屈又憋悶的勁頭,如同地下奔涌的巖漿,在太原各級官員的心中涌動。不能再等了!絕不能被一個縣比下去!
幾乎不需要更高層的明確指令,一種自發的、強烈的追趕意識已經形成。
建設廳第一時間調集了所有關于太原道路規劃的檔案圖紙,燈火通明地重新論證、修改;財政廳的算盤聲日夜不息,開始瘋狂核算以長太模式發行市政建設公債的可行性與額度;甚至以往互相扯皮、辦事拖拉的各個衙門,在修路這件事上,也突然變得高效起來,批文流轉的速度快得驚人。
請柬再次雪片般飛向晉興銀行太原總行,但這次的主題不再是泛泛而談的合作,而是具體而迫切地咨詢市政建設公債發行的具體流程、工程招標的注意事項、水泥原料的供應及成本控制。
總行的沈經理忽然變得異常忙碌,每天都要接待好幾撥來自不同衙門的官員,反復解釋著晉興銀行的債券承銷規則和風險管控要求。
蘇婉貞的案頭,則堆起了來自建設廳、太原府衙送來的厚厚一摞道路修建初步方案和資金需求估算。
她翻閱著這些突然變得積極進取的計劃書,嘴角泛起一絲了然的笑意,對剛剛進門的林永年道:“你這一條路,成了插在馬蜂窩上的竿子。太原這幫老爺們,總算知道急了。”
林永年風塵仆仆,臉上卻帶著干事創業者的光彩,笑道:“他們急了是好事。太原的路網若能依此模式盡快修建貫通,于商業、于民生、于整個山西,都是大幸。”
“是啊。”蘇婉貞點點頭,目光掃過一份標注著太原環城路及主要干道水泥化工程概算的卷宗,“只是這胃口一下子被吊起來,攤子鋪得太大太快,還得小心看著,別讓他們為了政績胡來。這債券,也不是想發就能發,得看項目是否真的切實可行,是否有穩定的還款來源。”
雖然心存警惕,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建設熱潮,確實已經被長太公路這條鯰魚徹底激發起來。
太原這座古老的省城,似乎終于從沉睡中驚醒,開始憋足了勁,準備在自己縱橫交錯的道路脈絡上,澆筑下新時代的灰白色印記。
一場規模更大的筑路風暴,正在省府衙門的公文往來和焦急的磋商中,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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