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年二月·太原·督軍府會議廳
新春的喜慶氣氛尚未完全散去,督軍府會議廳內卻已彌漫著嚴肅而務實的氣息。
巨大的花梨木長桌旁,坐滿了山西省府的核心要員:
財政廳長、民政長、教育廳長、實業廳長、建設廳長,以及幾位重要的幕僚。
主位上,閻長官一身藏青色中山裝,神色沉穩,目光銳利地掃過面前攤開的幾份文件。
蘇婉貞坐在長桌一側,身著墨灰色錦緞旗袍,外搭同色系羊絨披肩,發髻挽得一絲不茍,神情恬淡中透著專注。
她身旁,特意加了一張高腳凳,林硯安靜地坐在上面,小短腿懸空,面前放著一個小本子、一支鉛筆,看起來像個旁聽的孩童,唯有那雙清澈眼眸中不時閃過的靈光,顯露出與年齡不符的沉靜。
“諸位,新年伊始,萬象更新。”
閻長官開口,聲音洪亮,打破了室內的寂靜,“去歲,仰賴諸君努力,更賴晉興銀行鼎力相助,我省財政難關得以安然度過,拖欠之軍餉、必要之開支,均已清償撥付。
舊賬既清,當謀新篇。
今日之議,便是核定我山西民國三年度之財政預算。
暢所欲,務必求一個穩妥扎實的方案。”
財政廳長率先起身,清了清嗓子,開始匯報精心核算后的草案:
“稟督座,諸位同僚。
根據去歲實收及本年預估,歲入方面,經整頓田賦、厘金,嚴查鹽稅,加之預期工商略有起色,歲入總額樂觀估計可達五百二十萬銀元。”
臺下幾位廳長微微頷首,這個數字比去年好看不少。
“然歲出方面,”財政廳長話鋒一轉,語氣沉重了幾分,“陸軍各部餉械、被服、營房修繕,仍需三百三十萬;各級行政公署薪俸、辦公經費,需九十五萬;司法、議會等項,需二十萬;償還各項債務及賠款分攤,需六十萬。此四項基本支出,合計已達五百零五萬銀元。”
賬目清晰,壓力也顯而易見。基本盤就去掉了絕大部分收入。
“此外,”財政廳長繼續道,“督座屢次提及,要興實業、辦教育、修道路,此乃利省利民之長遠根本。經初步核算:
全省公路建設:計劃修筑連通主要縣域之官道三百里,并加固現有險要路段,所需資金,至少需四十萬銀元。
教育經費:計劃增設高等小學堂二十所,補助現有中學堂及師范,購置圖書儀器,預算需三十萬銀元。
實業扶持:計劃投入十萬銀元,用于獎勵桑蠶、推廣新式農具、補貼小型工坊。”
他放下文件,面露難色:
“歲入五百二十萬,基本支出五百零五萬,僅余十五萬。
而三項建設預算需八十萬。這缺口高達六十五萬之巨。
若強行上馬,則必然再度陷入虧空,重蹈覆轍。若削減甚至取消,則新政無從談起,吾等恐愧對三晉父老。”
會議廳內頓時一片沉寂。
各位廳長面面相覷,眉頭緊鎖。道理誰都懂,開源節流喊了多年,可真到了要錢的時候,依舊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空氣仿佛凝固了。
閻長官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了蘇婉貞和林硯身上:“蘇行長,對此困局,可有高見?”
蘇婉貞微微欠身,語氣平和而專業:
“閻長官,諸位廳長。晉興承蒙信任,去歲代理公債,深知省財政之不易。
開源非一日之功,節流亦有其限度。
婉貞以為,或可從經營與分擔二字上思量破局之策。”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巧妙地將話題引向了更開闊的思路。
這時,林硯拿起鉛筆在小本子上寫了幾個數字,然后抬起頭,清脆的童音在安靜的會議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閻伯伯,各位伯伯,硯兒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閻長官眼中閃過一絲期待:“硯哥兒但說無妨,今日便是要集思廣益。”
林硯站起身,走到墻上懸掛的山西省地圖前,踮起腳尖,指向連接太原、榆次、忻州等地的粗線:
“方才廳長伯伯說,修三百里路要四十萬銀元,這筆錢省府出不起,路又必須修。那為什么路修好了,不能讓它自己賺錢呢?”
“自己賺錢?”建設廳長疑惑道,“官道向來任由百姓車馬通行,如何賺錢?”
“晉城到長治的新路,還有長治到太原正在修的水泥路,就不是免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