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燦燦,金風送爽。
十萬畝新墾的梯田,如同巨人用巨椽在大地上潑灑的濃墨重彩,一層層、一疊疊,從太行山麓的腳下,鋪展蔓延到半山腰。
新翻的黃土裸露著,散發著濕潤的生命氣息,其間已均勻播撒下翠綠的油菜籽,細小的嫩苗破土而出,給這巨大的畫卷點染上勃勃生機。
梯田之上,更令人震撼的奇景是那條蜿蜒如龍、深入山體的引水工程。
巨大的陶制管道,碗口粗,一節節緊密銜接,如同巨龍的脊骨,從半山腰一個黑黢黢的洞口探出,沿著山勢一路向下,深深埋入土層之中,最終隱沒,指向山下那十萬畝亟待灌溉的新田。
這便是引青龍澗溶洞之水的命脈!
此刻,梯田最高處的開闊平臺上,人頭攢動。
縣長林永年身著整潔的灰色中山裝,神情肅穆而隱含激動,親自引領著縣里各房主事、鄉紳耆老、商會頭腦、報館記者等數十位貴客,進行這史無前例的工程驗收。
“諸位請看,”林永年的聲音在空曠的山野間顯得格外清晰有力,他指著腳下層層疊疊、浩瀚如海的梯田,“此乃我長治潞城百姓,以血汗筋骨,于荒山野嶺之中,硬生生開鑿出的十萬畝良田!”
驚嘆聲、抽氣聲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那些習慣了廳堂雅室、算盤賬簿的鄉紳商賈,何曾見過如此改天換地的壯舉?
眼前這無邊無際、依山就勢的梯田陣列,其磅礴氣勢,直擊心靈。
幾位老學究捻著胡須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再看那引水工程,”
林永年手臂一揚,指向山腰那探出龍首般的陶管巨口,“青龍澗地下溶洞,深藏山腹。
我領航者公司工匠,在半山腰筑壩攔水,引水進地下溶洞,再以特制陶管為渠,穿山越嶺,埋地十數里,硬是將這天上之水,引至人間田壟!
此等陶管工藝,堅韌耐久,埋于地下,不懼寒暑侵蝕,可保子孫后代用水無憂!”
記者們手中的鎂光燈“噗噗”閃個不停,爭相記錄這足以登上頭條的奇觀。
有人忍不住發問:“林縣長,如此浩大工程,耗費人力物力難以計數,又值此災年,是如何辦到的?”
林永年目光掃過平臺下方。
那里,肅立著參與工程建設的兩萬名前災民。
他們穿著統一的深藍色工裝,雖面有風霜之色,但腰桿挺得筆直,眼神亮得驚人,像一桿桿標槍扎在大地上。
孫秀才(特地從長平黑風寨趕回來參加)站在他們最前方,臂戴紅袖標,神情莊重。
“問得好!”
林永年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豪,“辦成此事,一賴天時地利,二賴人和!
這天時地利,是我林家村得天獨厚。
而這人和——”
他猛地指向那片深藍色的方陣,“便是他們!
這些曾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的父老鄉親!
是他們,以工代賑,用肩膀扛,用手刨,用命拼!
是他們,信了領航者公司開荒引水,安家立業的賭約!
是他們,用這十萬畝梯田,用這穿山陶渠,為自己掙下了這份安身立命的基業!”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敲在每一個貴客的心上,更點燃了下方兩萬工人眼中的火焰。
那些曾經羨慕林家村分糧分房的災民,此刻胸膛劇烈起伏。
他們看著自己親手開墾出來的、一望無際的土地,看著那引來源頭活水的巨龍陶管,一股從未有過的、頂天立地的豪情在血脈里奔涌!
這土地,是他們一鎬一鋤開出來的!
這水渠,是他們一管一土埋下去的!
這未來,是他們用自己的命掙來的!
鄉紳中有人低聲議論:“匪夷所思…真乃化腐朽為神奇…”
“觀此氣象,林家村…不,這潞城之地,怕是要大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