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門處，硝煙尚未完全散盡，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火藥味、血腥味和淡淡的焦糊氣息。幾盞氣死風燈在夜風中搖曳，將斑駁的光影投在布滿彈孔和濺血痕跡的厚重寨門、以及臨時堆砌的沙袋掩體上。

曹文軒背對著寨內通明的燈火，如同一尊沉默的鐵塔，矗立在寨門內側的陰影里。他身上的硝煙味最濃，臉頰上那道被彈片擦出的血痕已經凝固，更添幾分冷厲。他鷹隼般的目光穿透寨門瞭望孔，死死盯著外面六百步死亡峽谷的深邃黑暗，仿佛要洞穿這沉寂夜色下潛藏的一切殺機。

士兵們正在他身后緊張而有序地忙碌著：加固被子彈打得木屑橫飛的掩體，重新填裝“榆木噴”土炮的霰彈，檢查馬克沁重機槍的槍管和水冷套，將繳獲的漢陽造和彈藥分類堆放。沒有人說話，只有粗重的喘息、金屬的碰撞和腳步的窸窣，氣氛凝重得如同繃緊的弓弦。

“團長！”一個傳令兵小跑過來，壓低聲音，“后山石頭班長回報！抓到三個活的！想從峭壁摸上來的爆破手！被…被硯哥兒的‘幫手們’給收拾了！人正往下送，傷得不輕，但都喘氣兒！還繳獲了炸藥！”

曹文軒緊繃的下頜線微不可察地松動了一絲，眼中銳光一閃：“知道了。告訴石頭，把人直接送到軍營后面空屋，嚴加看管！等我回去親自審！炸藥單獨存放，遠離火源！”

“是！”傳令兵領命，轉身飛奔而去。

“硯哥兒的‘幫手們’…”旁邊一個老兵油子忍不住咂咂嘴，帶著敬畏的語氣低聲嘟囔，“好家伙，那黑豹、那野豬王、還有那群狼，比咱們一個排都頂用！那幾個倒霉蛋，怕是被嚇尿了褲子才被活捉的。”

曹文軒沒有回頭，但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林硯那小子的“動物軍團”，今夜確實立下了奇功。他心中對那個六歲孩童的評價，再次拔高到了一個新的、甚至有些難以理解的高度。不過此刻，他無暇細想這些。

曹文軒的目光重新投向死寂的峽谷。敵人雖然退了，但退得并不遠。他能感覺到，那黑暗深處，如同受傷野獸般蟄伏的惡意和貪婪并未消散，反而在醞釀著更兇狠的反撲。對方損失慘重，絕不會甘心失敗，尤其是在知道閻長官就在村里、并且受了傷的情況下！下一次進攻，只會更加瘋狂！

“團長，”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是負責操作那挺“馬克沁重機槍”的壯碩機槍手，他臉上帶著一絲古怪的笑意，湊近了低聲道：“‘大寶貝’的‘槍油’又該補了，水冷筒子也快見底了。”

曹文軒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又帶著點狡黠的光芒。他揮了揮手：“知道了，老規矩，弄點動靜出來，讓對面的‘朋友’聽清楚點。”

“好嘞！”機槍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轉身，對著那挺在火把映照下、槍管粗壯、泛著冷冽金屬幽光的“馬克沁重機槍”，動作夸張地、叮叮當當地擺弄起來。先是用力拉開碩大的槍栓，發出清脆響亮的“咔嚓”聲，在寂靜的夜里傳得老遠。接著，又拿起一個長柄油壺，對著槍機部位“滋滋滋”地噴著，濃重的機油味瞬間彌漫開來。最后，他提起一個沉重的木桶，嘩啦啦地將里面的液體倒進旁邊那個巨大的、連接著帆布水管的“水冷筒”里——那聲音，聽起來確實像是往冷卻水箱里注水。

寨墻上其他士兵都憋著笑，努力維持著嚴肅的表情。只有曹文軒和少數幾個核心軍官知道，這挺在兩次關鍵防御戰中震懾敵膽、立下“奇功”的“馬克沁”，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

這壓根不是什么正兒八經的馬克沁重機槍！這是曹文軒和林永年絞盡腦汁、利用工業區里現成材料搞出來的“唬人神器”！

槍管？那是從報廢的蒸汽鍋爐上拆下來的加厚無縫鋼管，內部膛線是請了老工匠一點一點手工硬銑出來的，精度和壽命都堪憂，打不了幾發長點射就得歇菜！

槍身支架？是用工業區里鑄造的粗笨鐵件焊接拼湊的，外面刷了層黑漆，看著結實，其實死沉無比，轉移極其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