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蘭的手藝和審美一向不錯。
湯很好喝,衣服很漂亮,手套大小也剛剛好。
顧寄青覺得身子暖和了不少。
而尹蘭看向窗外,突然驚呼一聲:“只只,下雪了誒。”
就連忙牽著顧寄青快步走向了陽臺。
從小在南方長大的尹蘭,看見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她昂貴精致的羊絨裙擺上時,回頭沖顧寄青笑道:“只只,你快來看,這些雪花都不會化誒。”
從小到大都有許多人說顧寄青長得像尹蘭。
只不過顧寄青骨子里透著淡,尹蘭卻骨子里就透著柔。
像菟絲花那樣的柔。
所以她自從嫁進顧家后,就總是害怕他依附著的那個男人會不高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扮演著最完美的妻子和繼母,以至于不得不把對自己兒子的愛分出去。
顧寄青看著這張歲月并不曾虧待過的美麗的容顏上依舊如少女般溫柔天真的笑意時,他低頭輕輕攪動了碗里的湯。
他并不敢承認的是他其實享受這樣難得的只屬于他和尹蘭的時間。
沒有顧玨,沒有顧玨的父親,沒有顧家上上下下需要討好的一家老小。
尹蘭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生怕做錯事,也不用不得已地去當一個完美的豪門太太和溫柔繼母,她可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她喜歡的美好的事物上。
給顧寄青買好看的衣服,敷著面膜熬一整夜的湯幾個下午窩在家閉門不出,就為了給顧寄青織一雙新手套。
好像回到了尹蘭還沒有嫁進顧家前,他們母子倆相依為命的日子。
只不過那時候買不起衣服,也舍不得用海鮮煲湯,織手套的毛線也只能從尹蘭舍不得穿的那件漂亮毛衣上拆下來給顧寄青做衣裳。
尹蘭是愛他的,不然她也不會因為當年他的重病而嫁給了那個她其實有些畏懼的男人。
只是后來很多事就都忘了,被忽略了。
比如尹蘭本來在高高興興地看著雪,接到電話后,笑意瞬間斂成溫柔的模樣,等掛掉電話后,看向顧寄青的眼神則帶上了欲又止的愧疚和心疼。
顧寄青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低頭繼續喝著碗里的湯,淡淡道:“沒事,24號晚上我會去的。”
尹蘭坐回桌前,看著顧寄青,有些愧疚地柔聲道:“只只,媽記媽知道你不喜歡去那種地方,但你哥哥給我保證過
了,他絕對不會讓你受欺負,你就出去走個過場,給那邊一個面子就行。”
“嗯。”
顧寄青了解顧玨,他主觀意愿上的確不會讓自己受欺負,但客觀智商有限,所以他的保證并靠不住。
不過他也懶得說,只是低聲道:“媽,我過完年就20歲了,想從顧家搬出來了。”
尹蘭有些怔住。
顧寄青難得地沒有去寬慰她,只是平靜地說著自己的話:“我有獎學金,也能做家教,畫些業余插畫,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都能解決,至于以前這十幾年的,我都記過賬,以后會按通貨膨脹的比例一起算好還給他。”
“只只”
“媽,你和他是合法夫妻,你不欠他的,這次我答應幫顧玨拿下這個項目是為了感謝他當年同意收留了粥粥,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會再做更多了。”
顧寄青喝完最后一勺湯,抬起頭:“所以他這次還有什么其他要求嗎?”
他的神情和嗓音一如既往的慵懶溫和,像是在說再普通不過的話。
可是尹蘭看見他的眼神時,卻莫名地心疼了一下,然后很快移開視線,溫聲道:“也沒什么,他就是說想讓你把你那位姓周的同學也”
“周辭白嗎。”
顧寄青平和地打斷了她的話。
“好像是這個名字。”
“我和他不算很熟,而且他的家世地位不是顧玨和李望他們可以比得上的,所以我不希望他去,也不能確定他一定會去,我能做的就只是轉達一下顧玨的邀請而已,其他的我什么也不會做,也建議顧玨他們不要做。”
顧寄青不覺得周辭白看得上這樣的場合,也找不出任何周辭白要去的理由,所以他同意替顧玨問的這一句,不過是不想讓尹蘭太為難。
畢竟他都能想到周辭白的答案――面無表情的一聲“不去”。
這些事情尹蘭也都明白,她抿著唇,輕柔地應了:“好,我會給你哥哥說的。”
顧寄青拿出手機,站起身,去了陽臺。
他本來是想發微信,但又覺得這樣的事一旦問起來,發微信很麻煩,于是最終還是撥通了周辭白的電話。
而周辭白因為宿舍的鎖眼被他堵死了,維修師傅又還沒來,只能臭著張臉,憑借一己之力,把隔壁宿舍的氣溫直線下降了十度。
并且等到天都黑了,還沒等到顧寄青回來后,又降了十度。
好在王權作為職業媒人,一心只想著自己的事業,根本沒去操心周辭白在不高興個什么勁兒,只是刷著刷著朋友圈,突然臥槽了一聲:“牛逼啊!裴哥!”
裴哥?
周辭白現在最討厭的三個字之一就有裴,室內溫度已經直逼室外。
王權卻一心只想分享八卦的喜悅,渾然不知地把手機遞到他跟前:“你看!怪不得顧顧沒回來!有情況呀!”
周辭白聽到顧顧兩個字,才沒好氣地抬起了眸,然后頓在原地。
屏幕上是一條朋友圈。
發送人叫裴一鳴。
朋友圈內容:今天晚上收留了一個可記愛的顧姓小朋友。
配圖:一條咧著嘴傻樂一看就不怎么聰明的大薩摩,以及薩摩脖子上的一條圍巾。
一條原本屬于周辭白的黑色的愛馬仕的圍巾。
而現在圍在了裴一鳴的狗的脖子上并且出現在了裴一鳴的家里還被裴一鳴發朋友圈炫耀。
周辭白:“”
那一瞬間,他已經無法形容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只是想起顧寄青那句“就算我和裴一鳴真的要去酒店,作為一個成年男性來說,也很正常”,心臟驟然爆發出一股酸脹至極的煩悶和難受,指節緊緊攥著,似乎快要被捏碎。
正好手機響了,他煩躁地拿出,正準備直接掛斷,卻看到了顧寄青的名字,指尖瞬間頓住,然后片刻的沉默后,接起,聲音無比淡定:“有什么事嗎?”
“嗯。”顧寄青輕聲應道,“想麻煩你幫我個忙。”
周辭白冷靜:“嗯,你說。”
“我晚上不回宿舍住。”
周辭白狂躁:“你?!”
“陪我媽媽在酒店。”
周辭白乖巧:“哦。”
他突然就覺得心臟緩過來了,看來還是心臟不太好的問題。
“要我幫你給阿姨請假嗎。”周辭白語氣還算不錯的主動問了一句。
顧寄青“嗯”了一聲:“不過還有其他事。”
周辭白淡定:“你說。”
“就是”顧寄青欲又止,斟酌了一會兒,才柔聲問道,“你平安夜晚上有安排嗎?”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周辭白心臟重重一跳。
顧寄青問這話是什么意思?想在平安夜約他出去玩?
平安夜一向又叫表白夜,這個時候約他出去是什么意思?
周辭白握著手機的指節緊繃至泛白。
顧寄青則用他那種獨有的慵懶溫軟的語調繼續慢悠悠問道:“如果沒有安排的話,free有個聚會,你有興趣嗎?”
“free?”
好熟悉的名字。
周辭白微蹙起眉。
而不等他反應過來,旁邊的王權就一臉百事通的說道:“free不就是學校附近去年剛開的那家gay吧嗎,喏,據說平安夜還要辦個大轟趴,請了好多國外的猛男來跳脫衣舞,邀請函做得可騷了。”
說完,就把手機遞到了周辭白跟前:“你看。”
屏幕上是幽藍的夜店風燈光。
燈光中央是幾個身材令人血脈僨張且一人只有一塊三角形布料的猛男在圍著鋼管搔首弄姿。
而猛男下方則寫著一行碩大的發光花體藝術字――沒有一個男人可以直著離開,free在這里等著你來。
“”
沒有一個男人。
可以直著離開。
“”
所以顧寄青在認識他以前去的都是些什么地方?!看的都是些什么東西?!而且平安夜邀請他去這種地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一刻周辭白看著屏幕上身材還不如他的那幾個猛男,終于忍無可忍,緊緊握著手機,咬著牙道:“顧寄青,你能不能別一記天到晚都想掰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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