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懸停良久，千萬語堵在心口，最終落筆時，卻只能化作最簡潔的交代和最克制的歉意。

字跡是她刻意模仿的平穩，看不出絲毫顫抖。

她將信紙折好，塞入信封，壓在陸云諍常看的那本軍事理論書下面。

他明天一早就能看到。

做完這一切，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蘇薔薔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陸云諍，他眉宇間還帶著一絲訓練后的疲憊，沉默半晌，她輕輕帶上房門。

清晨的空氣帶著刺骨的寒意。

蘇薔薔拎著那個不起眼的藍布包袱，再次敲響了政委家的門。

政委夫人顯然也一夜沒睡好，眼下帶著青黑，但眼神卻異常清醒和凝重。

她打開門，看到一身利落打扮的蘇薔薔，什么都明白了。

“都準備好了？”

政委夫人的聲音有些沙啞。

“嗯。”蘇薔薔點點頭，將手里的包袱稍稍握緊。

“柳姨，我走了。家里……就拜托您了。”

政委夫人上前一步，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很大，像是要給她力量，又像是怕她一去不回。

她嘴唇動了動，有千般叮囑萬般擔憂，最終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話：

“孩子……萬事小心！保住性命最要緊！遇到難處，想辦法捎個信回來！”

“我知道，柳姨你放心。”

蘇薔薔努力擠出一個讓她安心的笑容，“等我消息。”

她沒有再多說，怕再多說一句，自己強裝的鎮定就會崩潰。

她用力回握了一下政委夫人的手，然后松開，轉身，大步融入清晨稀薄的霧氣里，一次也沒有回頭。

政委夫人站在門口，望著那個纖細卻挺得筆直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久久沒有動彈，只覺得心里空了一塊，又沉得發慌。

蘇薔薔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快步走向與三叔約定的碰頭地。

就是城東一個早已廢棄的貨運小站臺。

寒風刮在臉上，生疼，卻也讓她的頭腦異常清醒。

遠遠地，她看到了三叔裹著厚棉襖的身影，正搓著手，焦急地踱步。

三叔身邊還站著兩個穿著臃腫的陌生男人，腳邊放著幾個沉甸甸的麻袋。

三叔看到她，明顯松了口氣，趕緊迎上來，快速低語：

“來了就好！就是他們倆。路上……一切聽他們安排，少說話，機靈點。”

蘇薔薔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目光掃過那兩個男人，然后對三叔重重地點了下頭。

“走吧。”

其中一個男人嗓音粗嘎地開口，不耐煩地催促道。

蘇薔薔最后看了一眼家屬院的方向，然后跟在那兩個男人和三叔身后，走向停在鐵軌遠處陰影里的一節破舊不堪的貨運車廂。

蘇薔薔看了眼自己戴在手腕處的手表，腦子里不由得浮現出陸云諍的身影。

陸云諍，我會早日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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