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東藩賊藏身之處甚是隱蔽。
足足過去半日,張泱才隱約捕捉到一些活人活動的輕微動靜,又前行小半刻鐘,透過布帛的光線昏暗交替兩次,東藩賊這才抵達臨時營地。下了馬背,布帛被人扯了去。
張泱視線掃了一圈。
臨時營地中的黃名不少于三十人。
人人身著輕甲,男女皆有,觀其相貌在二三十上下。不過樊游說過只要修習了星力能與天地交感,不說永葆青春,但最大限度延緩衰老是沒問題的。有些人看似三十,實際上可能達到耄耋之年。這些男女身量高大,皆是披甲備戰的狀態:“將軍回來了。”
青年武將語調依舊淡漠。
“不在的這半日,營地可有異狀?”
另一名駐守營地的女性副手抱拳。
“回將軍,一切如舊,并無異常。”
青年武將點點頭,讓人將戰馬牽下去,交代一句便去營帳歇息,其余眾人原地解散休養。有了這一聲命令,其他人長松一口氣,一直繃著的神經也松緩下來,嚷嚷餓了。
“右副,吃食可有?”
“已經讓人溫好,過去就能吃。”
營地還算安全,歸營的東藩賊解下一部分甲胄減輕負擔,只留下幾處保護要害的部位穿在身上,一個個歡喜去進食。被稱為“右副”的女性副手注意到格格不入的兩人。
她問:“這二位是?”
“是咱們從虎口解救下來的,這倆兄妹身世凄苦,將軍便將他們帶回來了。”方才隨軍的副手這回倒是正經,沒說什么“帶回兄妹二人犒勞兄弟姊妹”之類的渾話,“其他都還好,只是那郎君是欲色鬼,他列星降戾要是發作,切記讓人將他捆縛丟水里。”
欲色鬼在列星降戾中不算多見,但人活久了什么鬼都能碰見,這支東藩賊自然也是跟欲色鬼打過交道的,深知欲色鬼墮落是什么模樣。聚眾淫亂都只能算病情比較輕的。
“怎么把欲色鬼帶回來?”右副單手叉腰嘆氣,又問,“那個女的又怎么回事?”
他們的將軍其實不喜歡接觸異性。
營中這些姊妹還是因為自身有些根骨又不怕死才能被收容,張泱的相貌過于出眾,身著一襲臟污難民裝束也難掩天姿國色,又有一身清冷出塵的氣質,這些會被他抵觸。
除此之外,這些特質還可能引來覬覦甚至引發爭奪。右副實在不想考驗人性,收留此女跟將肉放在掠奪者嘴邊有什么區別?指望掠奪者能壓抑人性,真正坐懷而不亂嗎?
左副道:“都說了是兄妹。”
帶一個附贈一個。
右副卻不覺得是這樣。
反問:“你覺得將軍何時有這種善心?”
左副:“……”
他無以對,他們家這位將軍那才是獨樹一幟的大狠人,哪怕自己作為他的擁躉也要說一句,將軍可能沒有“心”。作為東藩兵第二代,將軍恪守東藩兵信仰,甚至會因為信仰不合而親手發動兵變殺父弒母,一夜之間將兄弟姊妹人頭全部掛上旗幟的狠人。
老將軍跟一眾妻妾努力十多年碩果,讓他一次性就掐死了大半,只剩下小貓三兩只跟陰溝老鼠一樣東躲西逃,淪為他隔三差五尋樂子的對象。嘖,副手都要心生憐憫了。
左副:“也許是將軍到年齡了?”
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他們家將軍人也不能一輩子都練童子功,鐘愛殺人玩鳥吧?
右副冷笑:“你把這話跟他當面說?”
左副:“嘻嘻,我沒膽。”
不管如何,人已經帶回來了,右副也要執行命令將二人安頓好。一處篝火上架著一只陶罐,陶罐里面咕嘟咕嘟煮著肉粥。樊游現在看到肉粥就有些應激,沒有貿然動手。
“這肉粥不會也……”
右副道:“放心喝吧,不會有問題。”
他們就是因為無法接受以人為食,再加上某些原因才跟隨將軍從東藩兵獨立出來:“這是入山狩獵的獐子肉,你們要是許久沒進食就喝一點,別喝太多免得傷了腸胃。”
餓久了再吃多了,容易出事。
樊游這才放心下來。
右副問他:“你列星降戾幾重?”
樊游:“兩重。”
右副側目:“欲色鬼兩重?你破戒了?”
“還未。”
右副神色和緩:“那真是難得,這年紀還是二重欲色鬼居然留有元陽,當真算得上不幸中的萬幸。有些東西沒嘗試過還好,一旦嘗試了便食髓知味,意志力更易崩潰。”
估計這也是將軍愿意將人帶回的原因。
右副又問張泱:“女郎呢?”
張泱:“我沒有星辰也沒列星降戾。”
右副道:“普通人生存艱難,你——將軍收留你,那我也不能將你趕走。只是往后要記著,儀容不用多干凈體面,對你也好。”
張泱:“你們不是好人嗎?”
右副愕然,旋即被戳中笑點一般哈哈大笑,笑夠了才忍著笑意:“好人,我還是頭一回聽人這般說。我們這一支有另一個大名,百鬼衛,殺人不問正邪,想殺就殺了。”
只是因為現階段補給靠著屠殺東藩賊,殺起來更加帶勁兒,他們才沒有將目標對準其他地方。待東藩山脈的東藩賊被殺干凈了,食物吃光了,百鬼衛要干什么可不好說。
他們的刀,出刀就必須見血奪命。
張泱一本正經記下。
“哦,原來如此。”
右副道:“你兄長還能跟著主力行動,你就只能待在營地,你都會干點兒什么?”
張泱理直氣壯:“我什么也不會干。”
右副卻沒有意外。
若非富戶,根本養不出這樣白皙貌美的女郎。再怎么天生麗質,若無后天供養,繁重的農事家務都會加速花朵凋零。張泱雙手連個繭子都沒有,那雙目澄澈得毫無雜質。
必是深宅內院才能養出如此嬌花。
右副:“不會可以,但要學,也不難。”
三人交談之時,不時有陌生目光投在張泱樊游身上,似乎在好奇二人來頭,落在張泱身上的視線尤為熾熱復雜,卻沒人敢上前攀談,因為這些視線最多的還是排斥戒備。
陌生人對他們而就是隱患。
張泱道:“行,我盡量。”
樊游:“……”
他聽著都想替張泱捏一把汗。
右副愕然,不過張泱這隱約居高臨下的傲氣,反而更加坐實她深宅富養的富家女形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即便是全家滅門這樣的打擊也未必能讓人性情徹底改變,不然滅門不就成了“重新做人”的捷徑了?大多數人只會死性不改,固執愚蠢得令人生厭。
這支東藩賊簡單用餐過后才療傷。
又過了一刻鐘,彩蛋哥才從營帳出來。
依舊是那副沒什么表情的高冷模樣,不愧是玩家認證過的酷哥捏臉。其他兵士,除了戒備巡邏的幾個,其他全都聚攏過來準備開會。樊游拉著張泱準備離開,避一避嫌。
彩蛋哥:“不用,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