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波輕轉,又含笑補充:
“你若不信,便瞧瞧她吃點心用酒菜的模樣——用得這般盡興,怎會是心情不好?若真因你提及身世而郁郁不歡,哪還能品得出滋味?她雖與你說話時神色淡淡,可此刻心境,其實是松快的。”
蕭永嘉聽了這話,目光不由又飄向云清秋案前。
果然見幾碟小菜已用了大半,點心也少了小半盤,這才悄悄舒了口氣。
可心底那點尷尬仍揮之不去,忍不住又輕聲問道:
“云大師姐,你……當真沒有因我方才唐突的問話,影響到心情吧?”
云清秋聞聲抬眼,面上仍無太多波瀾,話音平穩如靜水深流:
“回公主,確實未受影響。不知父母是誰、不知本名為何,已是許多年前的舊事了。那時年幼,尚不記事,自然留不下多少悲傷回憶。自記事起,我便已在師傅身邊,她待我極好,這些年來亦從未受過什么苦楚。所以——我并未因此心生不快。”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面前杯盤,又看向蕭永嘉,語氣依舊清清淡淡:
“易師妹說得不錯。今日不必覆紗用膳,確實方便許多;席間酒菜點心也都合我口味;加之郡主體內余毒將清,此后我也可安心休整一段時日。這許多悅事湊在一處,我心中……實是愉悅的。”
她說“心中愉悅”,嘴角卻未揚起半分,聲線依舊如泠泠清泉,不起漣漪。
蕭永嘉看著她那副神情寡淡、卻一本正經陳述“愉悅”的模樣,嘴角忍不住輕輕一抽,心中暗忖:這位云大師姐的性子,倒真與她名字一般,透著股秋霜般的清冷。
云神醫為她取名“清秋”,當真貼切得很。
不過她也瞧出來了,云清秋并非在敷衍安慰,而是當真心境平和,只是情緒從不外露罷了。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漫花小院陪伴若寧,與云氏師徒也打過多次照面。從前她們覆著面紗,看不清神情,可云清秋確是寡少語,幾乎未曾主動多話。
想來確如易知玉所說,她本就是這般內斂沉靜的性子。
想到這兒,蕭永嘉心下稍安,語調也輕快起來:
“我還生怕自已胡亂問話,觸到云大師姐的傷心處呢。師姐心情好便好——你心情好,我心里也舒坦多了,哈哈!”
她說著,自已先笑了起來,那笑聲爽脆,似一陣小風,吹散了方才那點微妙的凝滯。
云清秋身側的云氏見狀,溫聲笑道:
“我這徒弟確實如知玉所,性子沉靜,喜怒不甚形于色。公主不必多慮。況且我在她不到三歲時便將她帶在身邊,她對自已身世并無太多記憶,自然也無從傷懷。”
聽云氏這般解釋,蕭永嘉的好奇心又被悄然勾起,只是她也明白,再三探問旁人私隱實屬失禮,只得強自按捺,將那滿腹疑問生生壓了回去。
云氏瞧見她那副想問又不敢問、抿著唇眼神飄忽的模樣,不由輕笑,緩聲說道:
“當年瑞州連降大雪,災情極重,處處是流離失所的饑民。我帶著醫館眾人趕往災區施救,恰在路邊見到奄奄一息的清秋——那時她裹在一卷破草席里,氣息微弱,身旁空無一人。我見她實在可憐,便將她抱了回來,養在身邊。”
蕭永嘉聽得專注,不住點頭,心中疑惑隨之解開。
她看向云清秋,語氣里多了幾分了然:
“所以云大師姐便隨了云姨的姓,還成了云姨的徒弟。”
云氏含笑頷首:
“她自小性子穩,對藥材氣味格外敏銳,又肯靜心鉆研,天賦著實不錯。我便讓她跟著我學醫。這些年她潛心此道,醫術精進……其實早已在我之上了。”
一旁的云清秋聞,立刻端正神色,恭聲應道:
“師傅這話太過自謙。清秋所學不過師傅十之一二,尚有漫漫長路要走,仍需勤學不輟。”
罷,她似忽然想起什么,從懷中取出一只極其小巧的黑色瓷瓶,轉向蕭若寧,語聲依舊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