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的曲霧和葉亭初猛地坐直身體瞪大了眼睛。
層層盤山路之下某個被改動的路牌邊,正蹲在地上抽煙的穿著外賣制服的費秘書抬起頭,看向了高處黑乎乎的山林。
群鳥驚飛,嘩啦啦散開大片黑影。
血花四濺。
伴隨著慘烈的嚎叫,四顆子彈精確命中了溫榮的四肢。
他整個身體如蝦一般蜷縮起來,想要伸手抱住傷口卻連手上也是血洞,最后只能蠕動著攤開四肢,渾身過電般在地上發著抖,發出源源不絕的的絕望的呻吟。
猩紅的液體泅濕了衣服,滲入地面,淌成彎彎曲曲的溪流。
自高空看去,他看起來就像被四顆釘子釘入了四肢,死死釘在了這條代表著最終審判的灰色公路上。
而舉著槍的審判者,最后把槍口對準了他袒露出來的心臟。
他在夜色里舉著槍一動不動站了很久,夜風再大也沒能讓他的手指發抖哪怕一下。
可最后,他的手垂下來了。
他的頭也垂了下來。
遠處那一點淡金的光正在漸漸變得更加明亮,浩大。
路燈熄滅了。
天光輕薄地灑在路面上,灑在搖動的樹葉和草尖。
溫璨慢慢轉頭,看向了那輛靜靜停著的跑車,和跑車邊同樣靜靜站著的人。
他緩緩邁開腳步。
就像剛剛降生,就像第一次學會走路,或者真的是殘廢的人剛剛站起來一樣。
他極不熟練,遲滯緩慢地走去。
就像來時一樣返回,再次越過那場死亡,跋涉過那漫長的泥淖般的七年,穿過那場永遠燃燒的大火。
他渾渾噩噩地走向她。
也看到那道影子走向他。
起初是走,然后加快了腳步,變成奔跑,變成狂奔。
距離越來越近,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即將交匯的剎那,溫璨從肺腑里滲出一聲疲憊至極的嘆息,眼前一晃,毫無知覺地向前倒去。
――
他倒在了一個人肩上。
她接住了他,又被沉甸甸的重量壓得不住后退,可她一點也沒有松手,反而更緊地抱住他,即使跌倒在地也沒有讓他摔到哪里。
她把他的腦袋放在膝上,任由他靜靜躺在路面。
溫璨并沒有真正昏過去,那只是幾秒間脫力的眩暈。
他很快又重新睜開眼,看到蒙昧天光里俯身凝視他的面孔。
額角有輕柔的按壓感,是葉空在給他按摩太陽穴。
他蜷縮的,燒焦的靈魂好似也在那雙手里一點點舒展,抻開了干枯的脊梁,松懈了好似永遠都要緊緊皺著的眉。
他聽見她的聲音。
模模糊糊的,卻又每個字都很清晰。
“我好像還是成了你的絆腳石,”她輕聲說,“要我跟你道歉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