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喃喃自語一時和電波里溫榮的聲音交錯重疊在一起,于這黎明前的黑夜里竟產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之感。
而溫璨下一瞬間就聽到也意識到了。
他剎那閉上了嘴,陰影中他的臉輕微地抽搐了一下,下意識做了個側頭的動作避開了和葉空的對視。
雖然這動作極輕微,卻像一塊冰一樣毫無預兆地砸碎在葉空心里。
她覺得心臟痙攣了一秒。
隨后身體和嘴巴都自發地動起來。
她在黑暗里越過椅背往前爬:“我不走,我為什么要走?我好不容易才鉆進這輛車的,你知道那些書有多難搬嗎?”
嘩啦啦――
她笨拙的爬動又弄掉了一大摞不死妖作品。
她卻還沒停,繼續往前爬,要爬到駕駛座去。
溫璨兩只手不知不覺握緊了。
他看著葉空就像看著一頭不斷侵占他領地即將要把他徹底吞噬的怪獸,渾身都是想把人推開或者讓自己退開好拉遠距離的焦躁。
在這越來越不穩的呼吸聲里,葉空艱難萬分地爬到了副駕上,終于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總算活過來了。”
溫璨臉上沒有一點笑意。
他渾身的每一顆細胞都仿佛在用力,在不安,在走向極端和歇斯底里。
他看起來很想說話,說無數的話,但最后那些話全都堵在嗓子里,咽回肚子,和無數同樣瀕臨極限的煙花般亂竄亂炸的情緒一起,鉆回了搖搖欲墜的平靜之下。
他閉上眼,靠住椅背,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已經徹底冷卻。
“十五分鐘后,我會把你放下來,你只有一分鐘的時間下車,你必須下車。”
“如果我不下呢?”
溫璨重新握住了方向盤,聞他的手指抽動了一下,又聽到葉空繼續道:“你會強行把我拖下車再走嗎?”
“……”他的臉呈現出一種極致而怪異的緊繃,聲音也是如此,“我沒有那個時間,所以你必須自己下車,在一分鐘內。”
“如果我偏不下呢?”
“那我就先殺了你!”
他終于爆發出一聲嘶吼,那把槍又被他猛地舉起對準了葉空的額頭,可隨后的聲音卻一下變輕,變得茫茫如白霧,“總好過死在車禍,死在爆炸里。”
跑車在夜色里疾馳。
路燈倏忽又倏忽,一次次照亮那只握著槍的,微微發顫的手。
葉空盯著那槍口,一個低頭,讓額頭徹底貼了上去:“那你開槍啊。”
溫璨:………………
顫抖通過槍管傳遞。
下一秒溫璨倏然撤手,槍也被他甩到了地上,發出啪的一聲。
溫璨死死握住方向盤卻更像是砸了方向盤一下,他發出焦躁至極的低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嗎?”
“溫榮他以為自己是在下山,可其實一路上的路牌全都被我換了,他正在繞路進山,而我跟他岔開了路線,半個小時以后,我們會在一條直道上相遇――在那條路上,我會毫不猶豫地撞上去,無論是飛出欄桿摔下懸崖,還是在公路上直接撞擊發生爆炸――我絕不會停下來,你聽懂了嗎?”
說完這一切,他好像真的變得冷靜了,語氣深深地沉下去:“你無法阻止我的,葉空,你應該知道,我早就計劃好要親手殺了他,改變主意的那段時間只是我拐進了一條錯誤的岔道里,而我只要活著,就總要回到這條路上來的――葉空,你還記得嗎?我跟你說過的,這就是我的人生,這就是我的決定,如果不這樣做我也沒辦法活著,如果不這樣做我將一輩子都活在煎熬里,你知道的。”
他輕聲說,語氣很鄭重,也很溫柔,就像此刻包裹著這輛吵鬧跑車的夜色。
“所以,不要坐在我的副駕駛上,不要給我這糟糕的人生陪葬,不要繼續陪我走下去了,能在最后再看你一眼,已經是我這些天做夢也不敢觸及的事情了,我很感激你,但到此為止了,好嗎?”
“我給你留一分鐘,你下車去,讓人來接你,回到你的咖啡店,泡個澡,再好好睡一覺,什么夢都不要做,醒來又是新的一天,好嗎?”
他發自內心的,仿佛靈魂已經匍匐在地,幾乎是祈求的說:“我求你了,葉空,我求你。”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