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國中捏著酒杯：“李朝陽如果真來了，必然是帶著尚方寶劍來的。接下來的曹河，恐怕不會太平了。”

12月25日上午，在我交接完東洪的工作之后，先是在東洪召開了干部大會，宣布賈彬為東洪縣委書記，羅志清為東洪縣人民政府副縣長、代縣長。

緊接著，我和市委于書記、市委副書記周寧海、組織部部長屈安軍部長一起，乘車前往曹河。

市委書記于偉正、副書記周寧海和市委組織部長屈安軍親自帶隊，送我赴曹河縣上任。同行的，還有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姜艷紅。

按照慣例，縣委書記上任，通常由組織部長陪同，市委副書記陪同已經是高看一眼，這次于偉正親自出馬，也彰顯了市委對曹河班子調整的重視，以及對我個人的支持。

車上，我和于偉正書記并排坐在后座。周寧海、屈安軍和組織部的同志坐在后面車上。于偉正頭發一絲不茍，戴著金絲邊眼鏡，顯得嚴謹而穩重。

“朝陽啊，這次讓你去曹河，是市委對你的高度信任，也是對你能力的一次重要考驗。”于偉正緩緩說道，“曹河的情況，紅旗同志應該都跟你交過底了，我就不多說了。只提醒你一點，到了一個新地方，尤其是一個情況比較復雜的地方，開局很重要。第一把火怎么燒，燒在哪里，力度多大，都需要仔細權衡啊。”

“書記，您親自送我，我有信心。”

“嗯，我看啊既要體現市委的決心，打開局面，也要注意策略，團結大多數。曹河的干部隊伍，總體是好的，但也有一些不好的風氣。你要善于甄別，區別對待。”

我認真聽著：“書記，我明白。我會盡快熟悉情況，穩扎穩打，爭取盡快打開工作局面，不辜負組織的信任。”

于偉正點點頭，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薄薄的文件袋遞給我：“這是我這幾天一直看的材料，這里面是曹河縣現任班子成員，以及部分重要部門、鄉鎮主要負責人的基本情況，包括簡歷、家庭關系、還有組織部門掌握的一些評價。你抽空看看，有個初步了解。但記住，紙上得來終覺淺，最終對人的判斷，還要靠你在實際工作中觀察、接觸。”

“謝謝書記！”我接過文件袋，心里一暖。這份材料，非常及時和重要。

車子駛入曹河縣界，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前方路邊，停著幾輛黑色轎車，車旁站著十幾個人，正是曹河縣四大班子的主要成員，在縣委書記鄭紅旗的帶領下，在此迎候。

于偉正看了一眼，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對司機說：“下車，打個招呼吧。”

司機應了一聲，車速稍減，于偉正走下汽車與一眾干部簡單握手，對鄭紅旗道：“紅旗啊，直接去縣委大院。”

鄭紅旗道：“書記，那我們帶隊！”

于偉正點了點頭，一行人隨即又上了車。

于偉正上車之后，對我低聲道：“看到了吧？這就是一種風氣。迎接領導，要跑到縣界來。我最不喜歡這一套，認為這是形式主義，是搞迎來送往。但下面的人，已經把這種當成了一種規矩，一種態度。你以后主政一方，對這些細節，也要注意。必要的禮儀要有，但不能過分，不能助長這種風氣。”

我默默點頭，將這話記在心里。同時，我也透過車窗，觀察著曹河縣的景象。

汽車到了縣城，在與相鄰的以農業為主的東洪縣不同，曹河縣城明顯要繁華許多。街道更寬，樓房更高，四五層、甚至六七層的建筑也不鮮見，沿街的商鋪也顯得更有規模。

可以想見，當年國有企業紅火時，這里曾是何等興旺。但此刻，一些國有企業的廠房顯得有些舊了，紅色的磚墻上還有些許的標語。

汽車拐了彎，于偉正書記主動道：“前面就是縣委大院了！”

我抬頭望去，路邊站著不少的公安同志。

縣委大院坐落在曹河縣城中心位置，占地頗廣，四周圍著一圈兩米多高的紅磚墻。

正門是兩扇厚重的紅色鐵柵欄門，兩側有小門可過自行車和行人，門旁掛著白底黑字的長木牌：“中共曹河縣委員會”、“曹河縣人民政府”。字是莊重的宋體，漆色已有些黯淡。此時大門敞開著，四個門柱是水泥砌的方柱，中間兩根水泥柱子頂端各嵌著一顆斑駁的五角星。門口站著七八個公安局的同志，臉色嚴肅認真。

門房里，人影攢動，顯然還有一些穿著綠色軍大衣的公安局干部，正透過玻璃窗，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進出的人和車輛。

車隊駛入曹河縣委縣政府大院。一條筆直的水泥主路從大門直通主樓，將大院大致分為東西兩區。主路兩側是兩排高大的梧桐，此刻葉子早已落盡。

主樓是一棟五層的蘇式建筑，雖然有些年代感，但依然氣勢不凡，比東洪縣委大院的紅磚瓦房要氣派得多。

樓前已經聚集了不少干部，看到車隊進來，紛紛上前。

車停穩，市委書記于偉正和我下車。鄭紅旗幾人也趕緊從后面車上下來，快步迎上。

“于書記，歡迎歡迎！一路辛苦了！”鄭紅旗熱情地伸出手。

主樓前是一個圓形花壇，冬季里只剩些耐寒的冬青和光禿禿的枝杈，圍著一根高高的旗桿，我抬頭望去，鮮艷的國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于書記抖了抖風衣，在縣委大院看了看，和鄭紅旗握了握手，表情平淡：“紅旗同志，客套話就不說了。先開會吧。”

“好，好，會場已經準備好了，同志們都在等著了。”鄭紅旗連忙道，又轉向我，用力握了握手，一切盡在不中，“朝陽同志，歡迎！”

一行幾個干部也上前和我握手：“李書記，歡迎來曹河工作！”

我微笑著回應，目光掃過在場的一張張或好奇、或審視、或平靜、或帶著某種難以喻情緒的臉。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就正式站到了曹河縣的舞臺中央。

簡短寒暄后，眾人簇擁著市委書記于偉正，向縣委大樓的會議室走去。

那是縣委大院的大禮堂，進門之后，三百多個座位坐得滿滿當當，實木原色座椅整齊劃一。

主席臺上紅底白字的橫幅拉得筆直，上面是標準的加粗宋體字：曹河縣領導干部大會。

第一排的位置多數空著，是留給縣委各位常委，再往后是縣直部門和鄉鎮干部們聚集的區域，氣氛略顯松動。不知何處傳來一兩聲壓抑的咳嗽。最引人注目的自然還是主席臺中央位置，桌簽已經立好。服務員走上臺，一手提著鐵皮水壺，一手拿著全新的白瓷杯，杯柄微微外斜倒入熱水。

上午十一時整，主席臺側門準時開啟。市委書記于偉正、市委副書記周寧海、組織部長屈安軍在一行干部的簇擁下，步履沉穩地步入會場。

站定后，并未即刻入座。于偉正書記目光如炬，緩緩掃視全場，將臺下每一張面孔、每一道視線盡收眼底，待所有人員肅立就位，他才微微頷首，從容落座。

市委副書記周寧海親自擔任會議主持。他略微側身，與于偉正書記短暫低語交流，隨即轉向話筒，聲音洪亮：“同志們，現在開會。會議進行第一項議程，請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屈安軍同志，宣讀市委關于曹河縣委主要領導職務調整的決定。”

屈安軍部長聞，熟練地打開面前的話筒，將手中的文件展平：“同志們，下面，由我宣讀市委決定。經市委常委會研究決定：鄭紅旗同志不再擔任中共曹河縣委書記、常委、委員職務。李朝陽同志任中共曹河縣委委員、常委、書記。該決定自文件下發之日起執行。”

宣讀聲落，會場內響起了掌聲。這掌聲齊整而適度，符合此類場合的慣例，卻少了幾分由衷的熱烈。

緊接著，是鄭紅旗同志的表態發。他語氣誠懇，透著真摯：“同志們，我堅決擁護、完全服從市委的決定，并衷心歡迎朝陽同志來我們曹河主持縣委工作。衷心感謝我在曹河工作期間，全縣廣大干部群眾給予我的信任、支持與厚愛……

近年來，在市委、市政府的堅強領導下，全縣上下同心同德，腳踏實地，攻堅克難，謀劃并推動了一批打基礎、利長遠的重點工作與重大項目落地生根，讓這座歷史悠久的千年古邑重新煥發出蓬勃的生機與活力。

市委立足全局、著眼長遠，從曹河改革發展穩定的大局出發，經過通盤考慮、慎重研究，決定選派年富力強、思路開闊、富有改革創新精神的朝陽同志擔任曹河縣委書記，這充分體現了市委對曹河工作的高度重視和對曹河未來的殷切期望。我堅信，朝陽同志的到來，必將為曹河的發展注入動力。衷心希望全縣各級干部和廣大群眾，能夠像過去支持我一樣，真心實意、全力以赴地支持朝陽同志的工作。最后，無論今后身在何處，我都會永遠銘記曹河這片熱土，永遠感激可敬可親的曹河人民。”

鄭紅旗的發簡潔務實，情真意切，但細心之人不難從其平穩的語調中，捕捉到一絲重任交付后的深沉感慨與如釋重負。

周寧海副書記隨即進行點評，他的話語承上啟下，富有政治藝術：“同志們啊，紅旗同志在曹河縣的工作，市委、特別是偉正書記是充分肯定的。根據當前工作需要和干部管理規定，紅旗同志不再兼任曹河縣委書記職務。偉正書記和市委從全市領導班子建設大局出發，經過統籌謀劃、反復比選，決定選派政治素質好、領導能力強、工作實績突出的優秀領導干部李朝陽同志，到曹河縣擔任縣委書記。下面，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朝陽同志講話！”

我打開面前的話筒，略微清了一下嗓子，沉穩地開始發：“尊敬的偉正書記、寧海書記、安軍部長、紅旗市長，同志們：首先，我衷心感謝市委和偉正書記對我的高度信任，衷心感謝紅旗同志為曹河經濟社會發展付出的艱辛努力和打下的堅實基礎。我堅決擁護、服從市委的決定。從今天起，我就是曹河的一員了……曹河對我而，并非一片陌生的土地。這是一片底蘊深厚、充滿希望的沃土，擁有較為完備的國有工業體系和一支勤勞智慧、樸實堅韌、能打硬仗的干部隊伍與群眾基礎。踏上曹河的土地，我深感使命光榮、責任重大。在今后的工作中，我將堅定不移地貫徹執行市委的各項決策部署，緊緊圍繞市委確定的‘三化三基’戰略目標……

我堅信，在市委、市政府的堅強領導下，在歷屆班子打下的良好基礎上，通過全縣上下的團結奮斗、共同努力，我們一定能夠克服前進道路上的各種困難，不斷開創曹河各項事業發展的新局面！”

在我發結束后，主持人周寧海副書記依照議程宣布：“現在，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市委書記于偉正同志作重要指示！”

于偉正書記打開話筒，聲音渾厚，緩緩開口：“同志們啊，這次人事安排，是市委立足全市工作大局，根據領導班子建設實際需要，充分考慮曹河縣長遠發展和當前工作實際，經過通盤考慮、慎重研究作出的重要決策。

大家知道，紅旗同志同時擔任副市長、市教育工委書記等重要領導職務，工作頭緒多、任務重。為使紅旗同志能集中更多精力抓好全市分管領域的工作，同時也為了進一步加強曹河縣委的領導力量，優化班子結構，市委決定由朝陽同志接任曹河縣委書記職務。

紅旗同志在曹河工作期間，特別是面對復雜局面和嚴峻挑戰時，能夠堅守崗位，履職盡責，為維護全縣大局穩定、推進國有企業改革探索、促進經濟社會發展，做了大量富有成效的工作，市委對此是充分認可的。

朝陽同志歷經多崗位鍛煉，領導經驗豐富，政治立場堅定，事業心、責任感強，善于處理復雜問題，在東洪工作期間成績顯著，干部群眾口碑好。

希望曹河縣的全體同志，特別是各級領導干部，要切實把思想和行動統一到市委的決定上來，全力支持、積極配合朝陽同志的工作。下面，我就做好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曹河的工作，提三點要求：”

他略微停頓，會場寂靜無聲，仿佛能聽到筆尖記錄的沙沙聲。

“第一，要旗幟鮮明講團結！團結是黨的生命線，是凝聚力量、攻克難關的重要法寶……大家要自覺維護縣委權威，堅決執行縣委決定，緊密團結在以朝陽同志為班長的縣委周圍，思想上同心同德，目標上同心同向，行動上同心同行，形成心齊氣順、風正勁足的良好政治生態和工作局面。”

“第二，要胸懷大局講格局！同志們要正確看待和支持干部調整，干部隊伍的新老交替、交流任職是事業發展的客觀需要……大家要站在全市發展的高度，正確理解、堅決擁護市委的決定，自覺服從組織安排，確保各項工作平穩過渡、有序銜接，不斷檔、不掉線。”

“第三，要嚴守紀律講規矩！曹河縣的地位重要，其發展與穩定事關全市大局……可以看到，近年來，一些單位和部門有了一些不良風氣，坦誠的講，曹河的這種風氣在九縣二區尤為嚴重，市委對此深痛惡覺。朝陽同志是帶著任務下來的，關起門來講，誰還在阻撓改革，破壞發展，市委政府這次就要處理誰，誰和縣委政府過不去，和曹河人民過不去就是和市委政府過不去，市委絕不縱容。無論是誰，都要嚴肅處理決不輕饒！如果從今以后還膽敢以身試法，必定是粉身碎骨！”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