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后也走出會議室,縣政府辦主任韓俊等在門口,從我手里接過筆記本,低聲說:“縣長,去看望呂連群主任的慰問品都準備好了,放在車后備箱了。另外,焦陽副書記那邊也聯系好了,她也要一起過去。”
韓俊接著問:“縣長,您看咱們什么時候出發合適?”
我說:“還是按咱們這兒的習俗吧,上午探望病人比較好。爭取十一點多點到,看望完中午前趕回來吃飯,不影響下午工作。”
上車后,看到縣委副書記焦陽已經在了。她今天穿了一身褐色羊毛大衣,脖子上系著一條淡紅色的絲巾,手里拿著一個黑色的小皮包,顯得干練利落又不失女性的柔美。
焦陽身材高挑,氣質很好,身高大概有一米六五,比曉陽還高出小半頭。這么高的個子,拿著個小巧的皮包,倒不顯得小氣,反而有種別樣的優雅氣質。
焦陽說道:“縣長,沒想到您也要親自去看望呂主任。您工作這么忙。”
我知道,按照張叔提醒的“和光同塵,靜水流深”的道理,在縣里工作,平衡和團結各方面力量很重要。
呂連群作為縣委辦主任,雖然和丁洪濤書記關系出現了明顯裂痕,但他畢竟是縣委常委,在縣里工作多年,有一定的影響力。
這個時候去看望他,既是體現組織關懷,也是了解他真實想法和處境的機會,目的也是多方面的。
說實話,從內心來講,我并不是十分認可呂連群這個人。他擔任縣委辦主任,顯得有些……過于精明,善于察觀色,或者說,他更多是忠于縣委書記這個“職位”所帶來的權力,而不是具體的人。
誰是縣委書記,他就緊跟誰,缺乏一點起碼的政治品格和忠誠度。
這種品性,時間長了,大家都能看出來。所以丁洪濤到任后,感受到他的這種“靈活性”,一直想調整呂連群的位置,但呂連群畢竟是縣委常委,調整他需要合適的理由和時機。
上次愛衛會捐款被侯成功副市長在會上不點名批評,市紀委要求縣里自查整改,本來是個調整他的機會。我一度也有意推動,但經過深思熟慮,尤其是張叔點撥后,我改變了想法,覺得在目前這個微妙時期,讓呂連群暫時留在原位,維持平衡,或許更符合“和光同塵”的智慧。
十一點二十分左右,我們到了縣人民醫院。韓俊應該提前通知了院方,縣醫院的領導班子成員都穿著白大褂,頗為正式地在門診樓前迎候。焦陽怕我認不全人,主動逐一給我介紹:院長朱培良、副院長兼外科主任、書記……
縣人民醫院條件比較簡陋,大多是六七十年代建的紅磚瓦房,醫療設備也相對落后。
縣里財政緊張,每年像擠牙膏一樣撥點錢用于醫療設備更新和房屋修繕,但遠遠趕不上設備換代和群眾就醫需求增長的速度。
東洪縣人口基數大,病人多,加上醫院里有幾位從地區醫院退休返聘回來的、醫術不錯的老專家坐診,醫院里倒也人來人往,顯得頗為繁忙,群眾的交通工具多以自行車、摩托車為主,偶爾還能看到拉病人來的架子車,顯得有些雜亂和落后。
我知道院領導肯定想借機匯報困難,尤其是要錢、要政策,便主動開口,長話短說:“朱院長,同志們辛苦了!醫者仁心,你們堅守崗位,為全縣人民的健康保障做出了很大貢獻。今天我和焦書記不是正式調研,就不聽全面匯報了。朱院長,等有空了,我再專門安排時間聽你們醫院的工作匯報。”
朱院長是個五十多歲的漢子,頭發已經謝頂,他緊走兩步,陪著笑說:“縣長,您來一趟不容易,就給我們三分鐘,簡單匯報一下我們醫院目前最緊迫、最需要縣委、縣政府支持的情況,行不行?就三分鐘!”
看他這副急切的樣子,我笑了笑,語氣緩和:“朱院長,說吧,這次需要縣委、縣政府支持什么?只要不談錢,都好商量。縣里的財政家底你也清楚。”
朱院長尷尬地笑了笑,搓著手說:“縣長,實在不好意思,我們一開口就是要錢,都把您要怕了。可這醫院要發展,職工要吃飯,實在是沒辦法啊。”
焦陽在一旁適時地補充道,語氣帶著點調侃:“朱院長,你以前在衛生局當副局長,縣里的財政家底你比誰都清楚。也就是李縣長來了之后,想方設法開源節流,縣里財政才稍微寬裕那么一點點,能給你們支持一些。”
朱院長連連點頭,像是找到了知音:“是是是,焦書記那個時候是教育局長,教育局和衛生局都是花錢的大戶,李縣長來了以后對我們衛生系統也很關心。”
我笑著說:“一分鐘了。”
朱院長馬上道:“縣長,是這么個情況:我們醫院現在有六百多醫生護士和行政職工,今年又分來二十幾個醫專的學生。現在醫院的舊家屬院早就沒房子了,年輕醫生住宿很困難,有的只好在附近村里租房子住,很不方便,也不安全。我們醫院班子想著,能不能像有些單位那樣,搞一次職工集資建房?解決一下職工,特別是年輕骨干的后顧之憂。”
我一聽是集資建房,這是解決職工實際困難、穩定隊伍的好事,只要操作規范,縣里態度是支持的。我的態度積極起來:“朱院長,這是好事啊!縣委、縣政府一貫支持有條件的單位,在政策允許范圍內,搞集資建房,改善職工居住條件。關鍵是土地,土地問題你們怎么解決?有現成的地皮嗎?”
朱院長一聽有門,趕緊說:“縣長,我們醫院自己院里是沒地了,巴掌大點地方,都蓋滿了。我們想像地區人民醫院那樣,在城邊上找塊地,建一個新院區,連帶職工宿舍區一起規劃,長遠發展。
我們初步看中了縣城東頭靠近公路的一塊地,位置不錯,交通也方便。但是……縣長,您也知道,我們醫院是效益一般,我們出不起那個征地補償的錢啊。”
他看著我,帶著懇求:“縣長,您看,能不能請縣里、城關鎮支持一下,給我們免費劃撥點土地?或者象征性地收點錢?”
我說道:“土地問題……涉及到規劃、征地、補償,比較復雜。我想想辦法協調看看。你們想要多少畝地?”
朱院長一張口,報出一個數:“縣長,我們想著,長遠發展,怎么也得要二十畝地才周轉得開。”
我嚇了一跳,語氣帶著驚訝:“二十畝?朱院長,你這胃口不小啊。縣城東頭現在雖然看起來是邊緣,但發展很快,地價也在漲。上哪找二十畝整塊地?就是有,都給你們醫院,其他單位怎么看?這樣吧,安居才能樂業,我先想辦法給你們協調十畝地。十畝地,好好規劃一下,蓋幾棟樓房,解決職工的住宿,我看也夠用了。”
朱院長一臉為難,試圖爭取:“縣長,十畝地有點緊張啊……光蓋宿舍樓可能剛夠,但以后想擴建個門診樓、住院部就沒地方了。您看,能不能再批五畝?十五畝,十五畝我們就很感激了!我們就心滿意足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