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現場的氛圍有些緊張了,就道:“咱們還是回歸正題吧,你們覺得對于公安局萬金勇局長被打、公安局正常執法受到阻撓這件事,該如何處理才好呢?”
當問到這個話題時,劉進京和劉超英兩人都不約而同地不再語,陷入了沉默之中。看到他們二人都不表態,我心里頓時明白了――不表態本身其實也是一種態度。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不做選擇,往往就是一種選擇。
我將目光轉向胡延坤,說道:“胡主席,您現在是代表泰峰書記來的,這件事情大家肯定還是要聽您的指示,您就來說一說,這件事該怎么處理才合適?”
胡延坤在進門之前,其實已經和另外三個人商量好了,不能讓自己一個人唱獨角戲。然而進門之后,卻依舊是他一個人在不停地說話,另外三人在關鍵問題上始終都沒有表態。他思索了片刻,開口說道:“縣長,我,代表不了泰峰,只是泰峰個人有這個想法,關于這件事,我覺得我們對家屬還是應該要有包容之心,要充分理解李愛琴作為老黃縣長家屬的心情。你想啊,老黃的尸體被‘偷’了,她情緒激動也是人之常情嘛。”
劉超英卻不認同這種說法,反駁道:“老胡啊,此差矣啊,可不能說尸體被‘偷’了,按照我們東洪縣千百年來的習俗,哪有死人之后不守夜的道理?我可是聽說啊,老黃是一個人躺在棺材板里,連個守著的人都沒有!人家兒子知道了這事,把自己的爹給安葬了,你說說,把這又有什么錯呢?難道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反倒是第二天,李愛芬他們一家人跑到人家祖墳上鬧事,他們想干什么?他們想借機生事,這種行為是非常錯誤的,到時候丟的是東洪人多臉面。別說咱們都是領導干部,就是普通群眾,也要旗幟鮮明的制止這些亂象嘛。
劉進京道:“我再插一句啊,就算是家屬,但凡是對老黃有那么一點感情,我們不偏不倚的講,小黃葬父這件事,咋說,都沒有任何錯誤。我說延坤啊,這種情況絕對不能縱容。我現在都想不通,泰峰同志熟讀馬列,以前是那么講政治的一個人,怎么現在說話辦事都變得如此不著調了呢?哎,他以前是縣委書記,這事就沒處理好,當初老黃的離婚的報告,他就不該批。現在的一些做法也讓人有些看不懂。你說說看,老黃的媳婦跑到縣里來鬧事,這難道是一個正常領導應該說的話嗎?”
劉超英道:“這個我說句話啊,當初這事,顯平是做的媒人,好像這個李愛琴和顯平他們家,有些關系,至少啊,是本家。泰峰,是看重了這一點才批的。”
劉進京倒是不以為然的道:“算了吧,我看老黃也是看重的這一點,有什么用那?這顯平不是也沒有來?連根香都沒來燒嘛。”
聽聞劉超英這番話,我頓時警覺起來,心中暗自思忖:看來果然是李泰峰,是李泰峰想讓人到縣里來鬧事,通過這種方式給縣政府施壓嗎,覺得縣里廢了他在位時候的一些政策,如果真是出于這個目的來考慮事情的話,那可就……
我隨即向劉超英追問道:“超英,你剛才說什么?難道泰峰書記讓老黃的媳婦到縣里來鬧事,是想借此給縣政府施壓嗎?是不是這個意思?”
劉超英也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多了話,連忙改口道:“哦,沒有沒有,我剛才只是隨口一說,純粹是隨口一說而已……”
我心中暗自思索:我從內心里一直都是尊重李泰峰的,雖然東洪縣存在著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我從來沒有把所有責任都歸咎于泰峰書記一個人身上。可是,如果他真的在背后拆我的臺,那以后我也沒有必要再在市委面前為泰峰說話了。雖然李泰峰挖了平水河護河大堤,犧牲了東洪和群眾的利益,支持了地委的工作,但是受損失的是東洪的群眾。對于這件事,鐘毅書記在這件事情上的看法也十分復雜,并沒有完全認同這種做法。看來,是時候敲打一下李泰峰了。
原本我還想著讓田嘉明只是給李愛琴一點教訓,把事情解決了就算了,但是現在看來,在這件事情上必須要依法處理才行。這樣一來,至少能夠讓老黃縣長的兒子站在縣委這邊,縣委在照顧干部家屬這方面就不會理虧了。現在最關鍵的,就是要把李愛琴與縣政府之間工作上的矛盾,巧妙地轉化為李家和黃家的家庭矛盾,然后再去找市委說明情況,讓組織出面,敲打一下李泰峰。
這時,我轉而看向劉進京說道:“進京書記,你身為縣委副書記,組織部歸你聯系,老干局的相關工作也由你負責,在這件事情上,你可不能回避啊。你的態度很關鍵,李愛芬和李愛琴,到底怎么處理?”
劉進京長嘆一聲,說道:“縣長啊,事情鬧到現在這個局面,我都覺得十分丟人。如今因為這事,把整個東洪縣的老干部的臉都快丟盡了。要是放在古代,老黃這種行為簡直就是拋妻棄子。說句不好聽的,老黃辦的這些事,和陳世美差不多。老黃的媳婦也應該知些廉恥,不能把問題和矛盾無限擴大,甚至上升到給政府施壓的層面。如果都像她這樣,那公安機關以后還怎么正常辦案啊?不過呢,延坤剛才說的情況也確實需要考慮――她和老黃畢竟還生了一個年紀不大的兒子,如果老黃死了,再把他媽抓起來,那這個小兒子由誰來照顧呢?這也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問題啊。現在我覺得,我們處理問題的關鍵是要解決問題,不能操之過急,要慢慢來。從這個角度來講,我們公安局可以對李愛琴進行批評教育,至于李愛芬,我看還是要堅持讓她參加考試。”
劉進京的這番表態,基本上是給雙方都留足了面子,可謂是軟中有硬、圓滑有度,既堅持了最核心的問題――縣委堅持要求李愛芬必須參加考試,又對李愛琴的處理問題采取了相對靈活的態度,沒有把話說死。
我轉頭又看向劉超英,說道:“超英副縣長,你可是常務副縣長,這件事情上,你就來表個態吧。”
劉超英思索片刻后說道:“我看這件事情,還是要拿到桌面上來好好講一講。實在不行的話,咱們縣委可以專門開個會,專題研究一下老黃的問題。”
我追問道:“研究老黃什么問題呢?是研究他埋在哪里,還是研究百年之后誰和他葬在一起嗎?超英啊,問題不能回避,家務事就是家務事,公事就是公事,公私一定要分明。”
劉超英連忙解釋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咱們研究一下對老黃縣長閨女和兒子的照顧問題。現在不是一直有人說縣委不關心老干部的家屬嗎?咱們縣委就專門開個會,把道理明明白白地給大家講清楚,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給大家講清楚,這樣以正視聽,就能杜絕社會上再出現一些小道消息,下一步,馬上開人大會了,田嘉明的副縣長、公安局長,都需要人大投票。”
聽了劉進京和劉超英的表態,我的心里踏實了不少,我對劉超英說道:“對,社會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寧愿相信那些毫無根據的小道消息,也不愿意相信政府發布的新聞,這確實會給縣委政府制定決策帶來一定的干擾。”
劉超英表完態之后,我點頭表示贊同,說道:“超英縣長這個提議非常好嘛。縣委政府在關心老干部方面做了不少工作,但是取得的成效卻不夠顯著。仔細分析其中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們只知道埋頭做事,卻不懂得對外宣傳,只知道默默干活,卻不知道抬頭看看路。我看現在馬上天氣就要轉冷了,進京啊,你負責組織一個老干部座談會,專門研究一下老干部工作。一方面,把老黃縣長的事情詳細說一說,別讓大家猜來猜去,傳來傳去的;另一方面,天氣冷了,對老干部冬季送溫暖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要把黨委政府的關懷送到老干部和困難群眾的心坎里。”
劉進京爽快地答應道:“這個沒問題,我安排,保證把事情辦好。”
我環顧四周,看到曹老縣長一直坐在那里,既不發也不表態,就像個菩薩一樣靜靜地坐著,我便開口說道:“老曹縣長,您覺得縣委這樣處理這件事,對不對呢?”
曹老縣長連忙說道:“作為一個老干部,我不能代表別人,只能代表我自己發表一下看法。延坤啊,你們一再強調老黃的小姨子,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老黃自己心里清楚,他和他小姨子之間是清清白白的,沒有任何不正當關系。要是不知道內情的人聽了你們這么說,還以為老黃和他小姨子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關系呢。縣長這件事做得太對了,真正做到了我們老干部的心坎里。我們這輩人現在還圖什么呢?不就是圖個子女能有個安安穩穩的工作嗎?縣長已經做出了很大的讓步,這是抓住了工作的重點,也抓住了我們老干部的心思。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就算有十個八個小姨子,也比不上自己的親生女兒和兒子好啊!”
胡延坤聽完曹老縣長這番話,心里很是不滿,但又不好當場發作出來。他怎么也沒想到,縣委政府竟然把老黃縣長的女兒和兒子抬了出來。仔細想想,是啊,小姨子怎么能和親生女兒相提并論呢?這樣看來,縣長并不是不近人情,相反,縣委政府非常了解老干部的心理,很會做老干部的工作。
老曹縣長似乎意猶未盡,又繼續說道:“朝陽縣長,既然你讓我發表態,那我就再多說幾句。延坤啊,你現在也該給縣長好好表個態了。你家兒子不是在縣石油公司工作嗎?這個時候你應該清楚,縣長關心的是老干部的子女啊。”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