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春節前夕,城市被嚴寒籠罩,凜冽的寒風在街巷中橫沖直撞,街邊的樹枝不堪其擾,發出呼呼的聲響。街邊路燈的電線在寒風中微微搖晃,路燈的燈罩上蒙著一層薄薄的灰塵,偶有那么一兩盞,燈罩已經破碎,里面的燈泡也是不見蹤跡,相比是調皮的孩子用彈弓干的。
市委大樓里,氣氛卻顯得格外忙碌而凝重。市委原本計劃召開當年春節前的最后一次常委會,這會議至關重要,著重研究縣級班子的人事工作,按照市委書記鐘毅的想法,臨近過年,縣里領導班子需要進行的調整迫在眉睫,力求一次性調整到位。如此一來,新春開年之前,新上任的干部便能趁著春節時間,去拜會歷任老領導,了解當地的情況與風土人情,最好是與過年回家的企業家們好好聊一聊,爭取在外發達的老鄉,能夠拉家鄉一把。
市委秘書長郭志遠,抱著一疊厚厚的會議資料,在略顯空曠的走廊中匆匆前行。他腳步急促,鞋底與地面摩擦發出清脆的聲響。手中的資料用牛皮紙文件夾整齊地夾著,上面蓋著市委辦的紅色印章,只有秘書長簽了字,會議的議題才會拿到常委會上研究。他神色專注,眉頭微微皺起,心中想著即將向鐘毅書記匯報的事,步伐不自覺的又加快了一些。
比較是大家常愛干的事,特別是前后兩任領導的比較是大家津津樂道的事,郭志遠身為現任市委秘書長,而唐瑞林身為前任的秘書長,不少人總會拿兩個人相比較,這比較下來,自然是官大的唐瑞林工作干的更好一些。
鐘毅的辦公室寬敞明亮,陽光透過干凈的窗戶,毫無保留地灑在寬大的辦公桌上,照亮了桌上三兩文件。鐘毅身著風衣,領口微微敞開,這些天會議多,需要出席的正式場合也多,下午還要見幾個返鄉的民營企業家代表,所以鐘毅里面則是西裝領導。只是辦公室里,領帶隨意地搭在胸前,正全神貫注地翻閱著文件。他時而微微皺眉,時而拿起筆在文件上圈圈點點,神情專注而嚴肅。聽到敲門聲,他抬起頭,看到郭志遠走進來,便放下手中的筆,示意他坐下。
“這次常委會,就安排在明天上午吧。眼瞅著臘月二十三了,馬上就進入小年,簡化程序,春節前到不了崗,春節后也要爭取讓同志們能到縣上報到。”鐘毅看著郭志遠,語氣堅定地說道。他的聲音沉穩有力,中氣十足。
郭志遠微微皺眉,腦海中迅速思索著會議安排的各項細節,提醒道:“鐘書記,不知道你們五人小組會議開了沒有?這些議題要拿到常委會上討論,時間會不會有點緊張呀?”他一邊說,一邊不自覺地用手輕輕捏著文件夾的邊緣。
鐘毅這才意識到五人小組會還沒開。不過,他心里倒也沒有太多顧慮。如今,他對整個市委班子已全面掌控。市委副書記、代市長張慶合,組織部長李學武,紀委書記林華西,再加上市委副書記唐瑞林,這四人都是在鐘書記任上提拔起來的,在他看來,這些人自然能領會市委領導的意圖。
鐘毅思索片刻,目光投向窗外,思考著當下的局勢,說道:“志遠啊,下午吧。下午抽個十分鐘,班子碰下頭。”在鐘書記看來,所謂的五人小組會,也只是給大家打個招呼通個氣而已,在之前,大家也已經交流到了這一步。
郭志遠微微猶豫,神色變得有些凝重,心中糾結著即將匯報的事情可能帶來的影響。他微微低下頭,沉思了幾秒,緩緩說道:“書記啊,有件事我糾結該不該給您匯報。不跟您匯報,怕影響市委工作大局;給您匯報吧,又怕引發一些不和諧。”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擔憂。
鐘毅放下手中的筆,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直直地看向郭志遠,溫和地說道:“哎呀,志遠同志,咱們倆就別搞這些彎彎繞繞了,有話直說。”
在官場上,能到處級的,那個不是說話一點就透,有的時候,在領導面前,顯得真誠一些,踏實一些,反倒是能讓領導獲得信任。
郭志遠清了清嗓子,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說道:“領導,是這樣的。我聽一個朋友講,唐瑞林同志對市委班子可能有些不同看法,特別是在干部選拔任用方面。”
鐘毅仔細打量眼前這位秘書長,就道:具體指什么事?志遠同志,這些話必須要有事實支撐啊。
千真萬確,這些都是瑞林同志在酒桌上公開發表的論。
什么論!
他認為,省委之所以選擇張慶合同志出任東原代市長,是為下一步王瑞鳳同志接班做準備。”他一邊說,一邊密切觀察著鐘毅的表情。
鐘毅聞,立刻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發出清脆的聲響,臉上露出驚訝與疑惑交織的神情,問道:“這……這怎么講?”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悅。
郭志遠趕忙解釋:“是這樣的,慶合同志今年58歲了,干上一兩年就到退休年齡。到那時,瑞鳳同志資歷、時機都合適,正好接任東原市市長。”他說得條理清晰,試圖讓鐘毅明白唐瑞林論的邏輯。
鐘毅眉頭緊鎖,臉上的肌肉微微緊繃,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臉色瞬間陰沉下來,說道:“這個唐瑞林同志,怎么政治上如此不成熟?竟然妄議省委的重大決策部署,這種分析簡直是胡說八道!省委的格局豈是他能這般揣測的?關鍵是,他怎能在公開場合說這些話?今天傳到我耳朵里,明天就可能傳到省里領導的耳朵里。現在大家都有大哥大,拿著這東西,馬上就能給省里通風報信。要是讓趙道方同志知道了,他會怎么看待咱們東原的干部?”
郭志遠趕忙說道:“領導,您也別太生氣。這件事目前還只在小范圍內知曉,參加聚會的都是瑞林同志信得過的人。”他試圖安撫鐘毅的情緒,語氣中帶著一絲勸慰。
鐘毅冷哼一聲,眼神中透露出不屑,說道:“胡說八道!哪有什么絕對信得過的人?要是真有,這消息怎么這么快就傳到你耳朵里了?他信得過那些人不假,但那些人又有自己信得過的人,這不就一傳十、十傳百了嗎?簡直亂來!”鐘毅實在沒想到,一個副廳級的市委副書記,竟會在私下里妄議省委關于東原的重大人事安排。他靠在椅背上,臉色依舊陰沉,心中對唐瑞林的行為感到十分憤怒。
鐘毅氣得鼻孔直冒粗氣。身為市委書記,他向來沉得住氣,可萬萬沒想到,曾經的同志在沒能當選市長后,竟墮落至此,口出狂,毫無政治規矩和紀律可,完全配不上市委副書記這一職位。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接著問道:“愚蠢至極,他還講了什么?”
郭志遠搖搖頭,微微嘆了口氣,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說道:“我們的同志重點就了解到這些,其他方面的內容并不掌握。”
鐘毅內心暗自思忖,這件事著實不好處理。如今市委班子里,前任市長齊永林剛從位置上下來,如果市委副書記剛上任又出問題,難免會讓人質疑市委在統領全局是否存在問題,或是省委選拔干部不夠仔細。再者,就算匯報唐瑞林的問題,也未必能將其整治,反而可能讓自己這個市委書記落下容不下人的名聲。當然,鐘毅在乎的并非個人名聲,而是整個東原干部隊伍的形象。若此事曝光,省委該如何看待東原?東原又該如何自處?思來想去,鐘毅覺得還是要和唐瑞林進行正面溝通,畢竟他身份地位特殊,一一行都代表著市委。
鐘毅對郭志遠說道:“志遠同志,你考慮得很全面,問題反映得也很及時。但出于維護市委領導班子整體形象的考慮,這件事就別再傳播了。”他的語氣恢復了平靜,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堅定。
郭志遠連忙表態:“鐘書記,您放心。我得知這個消息后,第一時間向您匯報了,并且要求給我匯報的同志,絕不能再告訴第二個人。”
鐘毅心里清楚,這種保證或許只是自欺欺人。但作為市委書記,面對這種謠,他能做的也有限。制止謠最根本的辦法,還得看唐瑞林自己。
郭志遠猶豫了一下,說道:“鐘書記,我擔心這件事會不會影響整個常委會的進度?是不是有必要在常委會上暫時不討論人事議題?”他一邊說,一邊用手輕輕摩挲著下巴。
鐘毅沉思片刻,腦海中浮現出唐瑞林的身影,覺得唐瑞林之所以口無遮攔,倒也并非毫無緣由。他原本作為市政府臨時負責人,眼看著就要成為市長,卻因省委的綜合考量,被調整為市委副書記,有些情緒也屬正常。但情緒該通過合理途徑宣泄,實在不該在酒桌上公開質疑省委的決策部署。
鐘毅微微苦笑,臉上露出一絲無奈,說道:“不過是幾句糊涂話,雖說不體面,但還不至于影響東原的發展大局。這樣吧,把五人小組會提前,把我下午的行程調整一下,四點鐘開會,一直開到統一意見為止。志遠,你把學武同志請過來。”
與此同時,在光明區老政府大院,東投集團正在召開會議。會議室里,燈光通明,明亮的光線毫無保留地照亮了每一個角落。墻壁上掛著東投集團的標志,那簡潔而有力的圖案仿佛象征著集團的蓬勃發展。旁邊還掛著省計委、省經貿委頒發的全省最具潛力的國有企業牌匾。
酒水營銷公司總經理李正陽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手中拿著材料侃侃而談:“各位領導,我們公司成立時,正好趕上年底白酒銷售旺季。借助之前既有的渠道,我們的整體業務呈爆發性增長。但目前正值年底,受限于高粱紅酒廠的產能,庫存已經清空,現在想賣酒,也得等到春節過后了,僅僅半個月,就能夠為咱們銷售公司帶來利潤27萬余元……。”
齊永林坐在會議桌首位,手中拿著一支鋼筆,在本子上認真地記了幾筆。他身著黑灰色的風衣,眼神深邃而銳利,透著一股沉穩與威嚴。聽完李正陽的匯報,他微微點頭,說道:“曉云書記,你來談談。”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氣場。
胡曉云伸手捋了捋頭發,那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在燈光下閃爍著光澤。她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緩緩說道:“公司能取得這么大的成績,主要得益于東投集團強大的背景,以及永林書記運籌帷幄的個人魅力。以前高梁紅酒沒賣得這么紅火,這充分體現了咱們東投集團整合資源的作用,讓高梁紅酒走上了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