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行駛在高標準公路上,一路飛馳,快到省城的時候,天已經擦黑。鄭紅旗說道:“云飛啊,辛苦你了,一天時間,從省城跑了一趟來回。”
張云飛說道:“書記,這都是分內之事嘛。”
鄭紅旗也沒有過多的寒暄,只是說道:“這件事情打電話不好說,只有你親自去辦,我才放心。”
張云飛在鄭紅旗雖然不長,但也已知道他的行事風格,寡少語有十分果斷,就說道:“書記放心,都已經對接好了,臧市長去接忠強書記,定的七點鐘,現在620,我們到東岳賓館大概是640,算是我們提前20分鐘到地方。”
鄭紅旗雙手交疊放在腿上,不斷地按摩,說道:“提前20分鐘,還是有些晚啊,像這樣的場合,最好要提前一個小時。”
張云飛說道:“書記,這個您放心,東岳賓館咱們也有熟人,都已經安頓好了,他們經理安排人親自在那邊盯著。”
鄭紅旗并沒有責怪張云飛的意思,只是說時間算起來有些緊張。這緊張倒也怪不得別人,一是出發的時間比較晚,二是又去了趟市二中家屬院給齊永林帶了一些換洗的衣服。
張云飛畢竟是久居省城,在時間把握上確實算得很準,接近640,汽車就穩穩地停在了東岳賓館的大廳門口。下車之后,張云飛和鄭紅旗兩個人徑直來到電梯,直接上了包間。包間裝修高檔大氣,一個小圓桌,上面已經有四個涼菜。經理看到是張云飛來了,說道:“張主任,您看合不合您的要求?”
張云飛跟著鄭紅旗身后到餐桌上看了一下,羊肚菌桃仁、沙蔥椒撈汁、蘭花蚌和老虎菜拌海參,四個涼菜倒是精致。鄭紅旗看完之后點了點頭。這個時候經理又說道:“張主任,你們帶的酒要不要現在準備好?”
張云飛看了一眼鄭紅旗,鄭紅旗說道:“把壇子抱來吧,記得拿個酒提。”
說著,經理就從隔壁小間里抱出了一壇高粱紅老壇酒,酒壇上面泛著青霉,用紅紙封的標簽已經褪色。揭開層層的油皮紙,一股酒香就從酒壇里彌漫開來。
經理蹲在壇口聞了聞,贊道:“這酒真香啊,我干這么多年,從沒聞過這么香的酒。”
張云飛和鄭紅旗并不想在酒的問題上太過糾結,安排好酒杯之后,就聽到包間外有人說話。鄭紅旗側耳一聽,馬上整理了一下皮帶,笑著走到門口,就看到副市長臧登峰陪著省紀委副書記王忠強來到包間門口。
鄭紅旗伸出手,笑著說道:“王書記,歡迎歡迎,給我們機會向您匯報工作。”
王忠強伸手與鄭紅旗握了下手,說道:“紅旗啊,咱們都多少年的交情了,還跟我客氣。”
王忠強之前在東原擔任市委常委、紀委書記,而副市長臧登峰曾經是市計劃經濟委員會的主任,三個人確確實實都是老熟人。寒暄過后,鄭紅旗馬上引薦說道:“王書記啊,這是我們縣委辦的主任、副縣長張云飛同志,是省城下派到我們平安縣鍛煉的干部。”
王忠強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也是知道今天來赴宴的人肯定是鄭紅旗信得過的人,說道:“知道知道,這次省里面搞的上掛下派,咱們市分的人不多,但派的個個都是精英。”握完手之后,轉頭又看向鄭紅旗,說道:“哎,紅旗啊,我印象中這一批下派鍛煉的干部掛的都是副縣長,怎么這個云飛同志掛的是縣委常委?”
鄭紅旗馬上解釋說道:“王書記,跟您匯報啊,云飛同志掛職的也是副縣長,我們縣委辦主任不是一直空缺嗎?現在啊,就由云飛同志暫時代理我們縣委辦的工作。云飛同志在省城資源豐富,人脈很廣,給我們平安縣帶來了兩個項目,現在我們和臨平縣正在探討的啤酒廠的項目,也是云飛給我們在牽線省啤酒廠。”
王忠強笑著說道:“掛職怎么實現雙贏啊?就是要為縣里面帶來資金和項目,這是第一點;然后呢,就是個人得到了鍛煉,增加了基層工作的履歷。”
圓桌不大,王忠強是正廳,臧登峰是副廳,鄭紅旗正縣,張云飛則是副縣。沒有過多的客套,大家就找準了自己的位置。張云飛坐下之后馬上起身到門口與經理交代,熱菜就開始陸續上桌,菜都已經在鍋里,就等著領導來了。不一會兒,不大的圓桌上就已經滿滿當當。
王忠強作為省紀委副書記,這種場面見得多了,也不會因為幾個菜而謙虛什么,一邊吃一邊聊,聊著聊著自然就聊到了齊永林。
鄭紅旗說道:“王書記啊,您是知道的,齊永林市長曾經是計劃委員會的主任,是他一步一步把我推薦到縣委書記的位置上。如今,齊市長犯了錯誤,按說該承擔什么樣的責任,就該承擔什么樣的責任,但是知遇之恩沒齒難忘,我和臧市長十分掛念齊市長,所以今天才把王書記請過來,目的也是想了解一下,齊市長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王忠強緩緩抬起手,按住鄭紅旗的手,說道:“登峰,紅旗,紀委可是有紀律的,你們今天叫我來,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本來我是不打算出來的,但是咱們都是老相識了,如果不出來,又讓你們多想。齊永林的事情,你們不要打聽,現在我只能說沒有涉及到你們。”
臧登峰馬上端起杯子說道:“王書記,您別誤會,紅旗的意思是,我們和齊永林相交,那都是君子之交,從來不涉及到經濟上的往來。我和紅旗,既不好酒也不好牌,單純的就是想關心一下老領導,咱不能學別人落井下石。就是想問一問,齊永林同志在里面有沒有受罪,習不習慣,衣服帶沒帶夠。”
鄭紅旗說道:“是啊,來的時候我還專程找了一下齊永林市長的愛人,拿了幾身換洗的衣服、用品啥的,齊市長比較愛干凈,還希望王書記幫個忙啊。”
王忠強笑著說道:“哎呀,你們把紀委當成什么了?當成舊社會的監獄啦?齊永林市長是正廳級的領導干部,就算犯了錯誤,組織上也會照顧的,沒有你們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衣服啊,不用準備,也帶不進去。我只能說齊永林在里面吃的好,睡得香。”說完之后就端起了酒杯,說道:“不過話說回來,齊永林在東原呆了這么多年,到現在,我確實接到過咱們市個別領導的電話,在關心齊永林同志,能跑到省城來送幾件衣服、噓寒問暖的,可就你們兩個人啊。患難見真情,來吧,喝了這一杯。”
三個人喝了杯酒,張云飛馬上起身為三位領導倒酒。
王忠強繼續說道:“齊永林市長不僅是你們的老領導,也是我的老領導。你們也要想一想,省紀委副書記不止一個人,上面之所以讓我去東原,就沒想著把事情鬧大。如果省委不顧及齊永林的情面,早就派其他人把齊永林的家都給抄了。現在想一想,當時不應該沖動,不應該從會場上把齊永林同志帶走啊。只能說現在事情沒我們想象的那么嚴重。”
臧登峰看了一眼王忠強,說道:“王書記,以我對齊永林市長的了解,齊市長也就是喜歡打個牌嘛,偶爾打完牌之后再按摩按摩,那個按摩也是正規的。”
王忠強馬上打斷說道:“登峰啊,你不要在這里做過多的解釋了。羅明義是怎么被抓的?那是從女人的肚皮上被抓的吧,東原的干部在這個問題上面還少嗎?市政府的秘書長陳東富,以前臨平縣上的那個縣長羅正財,再加上審計局的局長秦大江,連趙書記都在說,丟人現眼啊。”
鄭紅旗拿著筷子,為王忠強夾了一塊里脊,搖搖頭說道:“是啊,說起來這個事情,是有些丟人現眼。包括現在一些領導干部離婚的,也非常多嘛,走上了領導崗位,就和之前的媳婦離婚,找個年輕貌美的漂亮姑娘。我知道的干部都有四五個呀。”
王忠強說道:“所以組織上也在查大家的婚姻情況,現在商品經濟不斷發展,大家的思想上都有些躁動,包括齊永林同志,就是放松了自我約束,還有對家庭的管理。孩子畢個業,吃幾年苦,怕什么?如果他不收秦大江的那臺汽車,等到下一步,鐘書記到點之后,齊永林八成就是東原市市委書記吧,現在好了,自己把自己給毀了,連省委的計劃和安排都被徹底打亂。現在齊永林這個事,很復雜,很微妙。”
鄭紅旗又端著酒杯說道:“王書記,齊永林市長犯過的錯誤,我們不回避,但是,也懇請王書記看在齊永林市長對我們年輕一輩的提攜份上,多照顧照顧。”
王忠強隨手端著酒杯與鄭紅旗碰了碰,一仰脖子就干了。喝了老壇的高粱紅酒之后,微微閉眼,高粱紅酒的醇厚刺激著味蕾,回味無窮。四個人一邊吃一邊喝,待到八點多鐘,王忠強已有醉意。
王忠強臉色通紅,打著飽嗝,端著酒杯,先和鄭紅旗碰了碰,又碰了碰臧登峰,說道:“你們兩個呀,有情有義,不容易,確實不容易。這樣吧,你們既然來了,我也給你們交個底,但前提是,這句話你們誰也不能說。我也是聽到的小道消息,齊永林市長很有可能會再回東原去,但是有個同志,就要把責任,全部承擔下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