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英連聲道:“明白了,明白了。”
周鴻基順手撕下了一張日歷,遞給周海英說:“好,今天已經周二了,你們昨天來的,到現在時間也不短了,你們要送的西瓜也已經送了,現在抓緊時間回去,好好干革命工作,不要整天想著跑官要官。真要是跑來的官,你干得能踏實嗎?齊永林同志的教訓難道還不夠深刻嗎?一個地級市市長,為了一輛小小的汽車,現在身敗名裂,下一步說不定要關起來。這種情況帶來的教訓,難道還不能讓大家引以為戒?”
周海英也覺得自討沒趣,也就不再問了。周鴻基看了看手表,說道:“現在還早,你們回去,上午還能處理一點工作。不要腦海里整天想著自己那點私利,把東原建設事業搞好,組織上會安排你的位置的。如果你在現在的位置上尸位素餐,渾渾噩噩,不明所以,我會給鐘毅打招呼,讓你從這個位置上也下來。”
周海英只能在心里暗道:父親的腦子實在是跟不上改革開放的節奏了,自己也不想再多費口舌,忙說道:“好,爸,那我現在就和唐叔馬上回東原干革命工作,希望組織上能夠看到。”
周鴻基出門送兩個人上汽車,汽車駛出別墅區,沿著蜿蜒曲折的盤山公路,逐漸遠去。
省委省政府家屬院的住址不止一個,但是到了省級領導這個位置,基本上為了方便上下班,會在辦公地點不遠安排住宿,而為了避暑夏天也會在半山腰的別墅里小住。
周海英一邊開車,一邊單手拍了拍方向盤,說道:“唐叔啊,有些事情,真的是矛盾啊。就拿我父親來講,滿口的都是組織,都是規矩,但卻享受著組織提供的別墅。按照他的理論,到了副省級干部,那就應該住茅草屋,保持著艱苦樸素的作風嘛。”
唐瑞林皺了皺眉說道:“海英啊,你這個思想認識很是片面啊。住別墅那也是組織約定俗成的規定,其目的也是為了給領導提供一個好的休息環境嘛。”
汽車出了城區就進入了高標準公路,周海英這才覺得脫離了父親的掌控,試探著問道:“唐叔啊,今天這次來省城,您不會只給領導送個西瓜吧?就沒有談一談進步的事?”
唐瑞林坐在副駕的位置上,用手輕輕調了一下靠背的位置,躺起來更加舒適,隨后用手輕輕敲了敲汽車中間的扶手箱說:“海英啊,今天這次來,還是很有收獲的。能和領導們在一起散散步吹吹牛?如果不是周省長帶著領導家的門我們哪能說進就進?能送幾個西瓜,難得啊。”
周海英瞪大了眼睛,說道:“我尊敬的唐市長,您這次來不會真的只給領導們送了幾個西瓜吧?那這不是白來了嗎?哪個領導還缺那幾個西瓜呀?”
唐瑞林微微一笑,說道:“海英啊,如今,東原市長剛剛被停職。在這個關鍵時候,周省長帶著我送西瓜,目的是不而喻,肯定是為了市長的位置嘛。但是,哪一個領導正如你所講,誰會在乎這仨瓜倆棗?大家看的還是周省長的面子啊。今天最大的收獲就是和趙書記聊了半個小時,你說說平時我哪有什么機會能和趙書記聊這么久啊?”
周海英驚道:“唐叔,不是吧,你們才出去多大一會兒,送了六七家西瓜,又和趙書記聊了那么久?”
“哎呀,不得不佩服這些領導呀,起得早,五點就有領導在院子里打拳散步,趙書記也起得很早,周省長、趙書記,我們三個,就在小區散步聊了半個小時吧。雖然趙書記、周省長全程都沒有提市長的事,但是我能感覺到兩位領導都是心照不宣。”
周海英道:“唐叔啊,我覺得你和趙書記搭上了線之后,離市長的位置就更進一步了。但目前最大的問題還是鄧牧為,除了他年齡上有些大了之外,論關系,東原市里誰也比不上他的關系硬啊。”
“是啊,還有不長眼的,在舉報他的女婿,真是徒勞無益,分不清大小王啊。”
周海英道:“唐叔,你覺得鄧牧為會不會成為下一任的市長?”
唐瑞林緩緩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想起副省長周鴻基給自己分析的:省委如果有意讓鄧牧為接任市長,就不必再讓市委重新推薦一個市長人選,這也就說明,在省委書記趙道方的心里,雖然俞泰明和鄧牧為關系密切,但俞泰明畢竟是省長,趙道方才是省委書記,在市長這么重要的人選上,肯定有自己的考慮,說不定趙道方并不想讓鄧牧為接任市長,這里面到底是何原因?復雜而又微妙,連周鴻基都不能判斷真正的原因。而且周鴻基事前已經交代,有些話是要爛在肚里的事情,作為曾經的市委秘書長,守口如瓶是最基本的道理,唐瑞林自然是清楚的。
唐瑞林揉著自己的額頭嘆道:“這種事情誰能說的準啊?最終還是由趙書記決定。”
市委書記鐘毅的辦公室里,省紀委副書記王忠強拿著一份情況報告,放在鐘毅的桌子上。鐘毅戴著眼鏡,將調查報告看了一遍,若有所思地翻過來之后,又看了一遍,直到將調查報告看完之后,鐘毅才微微抬起頭看向王忠強,說道:“忠強同志啊,按照你們掌握的情況來看,永林同志確實是太過糊涂了。本來事情還有回旋的余地,只要他向組織說清楚,這臺車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過戶的,那么我相信,組織上還是會充分考慮這個事實的。”
王忠強抽了口煙,緩緩說道:“鐘書記啊,齊永林同志在我面前哭的泣不成聲,后悔自己放松了自我管理,自己也沒想到,因為一臺汽車把自己拉下馬啊。”
王忠強到了省紀委之后,辦了不少廳局級以上的領導干部。王忠強說:“鐘書記,有些情況您應該也聽說過,改革開放之后,一些領導干部涉及的違法違紀的問題層出不窮,而且級別也越來越高。我到省紀委之后,親手送進去的廳局級干部就已經有六個了,你想想,我到省紀委才多長時間?省紀委的手里還有不少的線索,等著我們去核查,紀委和監察局的同志時常在加班,加班到十一二點都是常事啊。之前都是組織部門加班發任命,現在是我們紀委在加班查處違紀干部,有些問題觸目驚心,違法的事實想都想不到。只是為了顧及組織的形象和政府的公信力,沒有對外通報。包括大家所看到的通報情況,也只是一部分,生怕大家彼此效仿。”
鐘毅聽完之后,神情凝重,說道:“現在,社會上的一些不良習氣,對干部隊伍沖擊很大,特別是允許公職人員下海之后,一些人發了財,讓一些在職的干部心態失衡。同時,這批下海發財的人反過來又拉攏我們的干部,他們太懂我們的干部需要什么了。以前看著很不錯的領導干部,就這樣倒在了糖衣炮彈之下。不僅你們省紀委有,咱們市紀委也有不少的涉案線索呀。”
兩人就腐敗問題產生的原因和根源進行了討論,聊了一個多小時。王忠強感慨說道:“永林同志我判斷沒有個兩三年是出不來的,至于其他同志的問題和處理,由于他們不是省管干部,省紀委就不再具體插手了,全部移交給市紀委,包括羅明義、秦大江等這些同志。”
鐘毅趕忙問道:“忠強同志啊,林華西同志那邊呢?”
“哦,林華西同志從我們調查來看,在煤炭公司事情的處理上,雖然有一些不太合規的地方,但其基本上還是按照黨的組織原則在處理。本著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則,我估計,會對林華西同志有一個相應的處分,當然,這個處分的目的應該提醒和驚醒吧。
鐘毅聽完之后,心也就踏實了下來。如果一下有兩個市委班子里的領導被關進監獄,那么肯定能證明自己這個帶班子的市委書記是不合格的,這對整個東原的影響不可估量。
兩人交流了一會兒,鐘毅就主動問道:“關于煤炭公司,還有一部分欠款沒有追回來,主要涉及鄒鏡堂主席的哥哥鄒鏡池。”
王忠強講道:“這個事情我已經清楚了,回去之后,我先私下提醒一下鄒鏡堂主席。畢竟這件事情并不是他從中受益,而是他的兄弟。但要是他的兄弟躲在他那里不肯露面,還利用鄒鏡堂的影響力為自己提供方便,這雖然不構成嚴重危機,但會對鄒鏡堂的政治聲譽造成很不好的影響。我肯定會跟領導說清楚的。”
鐘毅頗為為難地說道:“忠強,你不知道,我現在很為難啊。特別是咱們東原現在還得依靠鄒鏡堂主席在省上為我們說話。”
王忠強認真地說:“這件事情其實我也不好直接處理,我只能去給鄒主席匯報。就說省委督察處俞處長帶隊去了臨平縣,鄒主席是個聰明人,他明白這件事情該怎么處理。”
鐘毅誠懇地點了點頭,只要省紀委介入了,事情就好辦了,也就岔開話題,說道:“忠強啊,問個題外話啊,你在東原這么多年,你覺得市委應該推薦誰來暫時負責市政府的工作呢?”
王忠強尷尬一笑,說道:“鐘書記,我都離開東原了,已經不是東原的市委常委了,這個話題我不好回答呀。”
鐘毅笑著說:“哎,你離開東原心無雜念,但是你是東原人,責無旁貸嘛,再說你十分了解咱們東原的干部隊伍情況,所以你說說現在誰更合適一些。”
王忠強認真思考后回答:“如果說合適的話,我認為鄧牧為書記和唐瑞林市長兩個人都各有優點,也都是市長的合適人選。從工作能力、工作資歷和工作經驗上來講,兩個人也都能勝任。我認為市委應該從這兩個人里面推薦一個臨時負責人。”
鐘毅點了點頭,問道:“嗯,那你覺得省委會不會同意讓我們推薦的人來接任東原市市長呢?”
說到這一點,王忠強沉吟了一下,深深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從省委的角度來講,如果我們目光狹隘一些,只考慮這兩個人,可能這兩個都不是最合適的人選。”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