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江又說了幾句,見林華西態度堅決,也就只好掛斷了電話。
林華南眼巴巴地看著林華西掛斷電話,說道:“和齊永林市長一起吃飯,機會難得呀,你咋說也該去嘛?”
林華西說道:“現在這個時候有些飯還是不吃為好。再者說了,如果齊永林市長真的想讓我去吃飯,他的辦公室和我在一層,直接過來喊我一聲不就完了嗎?現在讓秦大江來聯系我,肯定是問他兄弟那家貿易公司的事情,我看他應該有牽扯嘛。既然你說你和華北都沒有牽扯,這個時候我去,萬一涉及到市管干部,我怎么表態?說什么?這幾天你也就在家休息一下,等到王瑞鳳氣消了之后,你再去找她一趟。我這邊再去找一趟市委領導,爭取把你安排到縣里去。”
林華南知道,齊永林出面可能是要幫助解決秦大海的事,就說道:“華西啊,你是不知道多少人排隊,想和齊市長一起吃頓飯都沒有機會。你在臨平的官場上,和書記走得不近,再和市長走得不近,這以后可不好辦呀。”
林華西說道:“大哥,占隊要交投名狀,我是紀委書記,我不求抓多少腐敗分子,也不想和腐敗分子沆瀣一氣。好了,大哥,你也不要再操心這些事情。我們努力爭取到縣里去,退休之前能像華東大哥一樣,當一個政協主席或者人大主任,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好,就這樣吧,我現在要出發去趟省城,明天的會議時間有點早。”
林華南不甘地說道:“哎,華西,你去省城能不能找找關系?讓他們給王瑞鳳遞個話。你在省城當了那么多年的廳級干部,肯定還是有人脈的嘛。”
林華南這句話倒提醒了林華西,想到自己在省城里確實認識一些還在關鍵位置上的廳級干部,于是說道:“那這樣吧,我晚上去了之后聯系一下,如果人家愿意出來見面就好辦。但是沒有提前預約,不一定能約得成。實在不行明天我在省城再待一天,爭取把話給她遞過去。”
另一邊,在臨平縣。縣里開完黨政擴大會議之后,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落日的余暉給整個縣城蒙上了一層金黃的紗衣。我徑直回到了公安局。走進何浩的辦公室,“砰”的一聲,將筆記本往何浩的桌子上一放,然后拉過個凳子,一屁股坐下,說道:“何浩,今天縣里開會,張書記批評我們了,說我們工作力度不夠。要是我們早一點突破萬冠軍,也不至于讓縣里這么被動啊。”
何浩趕忙說道:“萬冠軍這小子嘴硬得很,我都已經給他說了,他爹都被公安局抓起來了,可他現在還抱著一絲希望,那意思就好像他出了事,有人會保他一樣。”
我伸手拿起何浩桌子上的煙,抽出一支,點燃后深吸了兩口,緩緩說道:“何浩,有沒有人找過你,打聽萬冠軍的事啊?”
我心里十分清楚,對于這樣的干部子弟,一旦涉案,來自各方的關系自然會找上來,無非就是說情。
何浩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李局長,確實沒有人直接找我走關系。”
我微微瞇起眼睛,問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說有人走和其他人的關系?是不是?”
何浩憨厚地一笑,說道:“李局長,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我也感覺很奇怪,都這么多天了,萬冠軍一個字不說,完全有把責任扛下來的意思。”
聽完之后,我心中隱隱猜測,這件事情可能有公安局機關內部的同志在給萬冠軍傳遞消息。皺了皺眉頭,說道:“走吧,去趟看守所。現在市政府和縣委、縣政府都給了我們很大壓力,如果遲遲不能突破萬冠軍,還有今天剛抓的那個秦大海,事情就會變得很復雜,我們就會陷入被動。”
說完之后,叫上謝白山,兩人坐著昌河面包車,朝著看守所駛去。一路上,車輛在馬路上疾馳,兩旁的樹木飛速向后退去,仿佛也在為這緊張的氣氛讓路。
一般人進入看守所,正常的手續十分繁瑣。但我和何浩一到看守所門口,所長和指導員兩個人已經早早地等候在那里。大家沒有過多的客氣,便徑直安排提審萬冠軍。
進了審訊室不久,兩三個民警便押著戴著手銬的萬冠軍走了進來。萬冠軍進門后喊了聲“報告”,何浩喊了聲“進來”,便帶著萬冠軍走到椅子前,順手便將他的手銬銬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我并不認識萬冠軍,但何浩對萬冠軍已經很是熟悉。沒等何浩開口,萬冠軍便搶先說道:“何局長,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那些事情都是我干的,掙的錢都被我賭博輸掉。家里還剩一輛汽車,你們如果愿意要,就開走吧。何局啊,咱們公安局最擅長的就是劫財了,最喜歡干的就是抓賭,那賭資我都被沒收過兩次。
審訊室內,燈光昏黃而壓抑,何浩看了我一眼,輕輕咳嗽了一聲,試圖打破這略顯沉悶的氣氛,然后嚴肅地說道:“萬冠軍,你不要胡說八道。今天是我們縣局局長李朝陽親自來提審你,你務必端正態度,認真交待自己的罪行。”
萬冠軍一聽,馬上弓著腰,嬉皮笑臉地說道:“李局長,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您是何局長的跟班呢。早就聽說咱們臨平縣年輕有為的公安局長,今天可算是見著了。李局長,您既然來了,我就再把我的話重新說一遍,整個事兒都是我一個人干的,和其他人沒有任何關系。”
我微微側身,看向何浩,問道:“何局,你們把政策給萬冠軍講清楚沒有啊?”
何浩連忙回應道:“講清楚了,我都親自給他講了兩次。”說完,他側過身,湊近我的耳邊,悄聲說道:“李局啊,能夠接觸到萬冠軍的人員比較復雜。”
我微微點頭,目光如炬地盯著萬冠軍,說道:“萬冠軍,你的父親萬慶峰是咱們臨平縣的領導干部。雖然他犯了錯誤,但念在他曾經的身份上,我不想把你搞得太難看,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們查出來有問題的煤多達三萬多噸,這三萬多噸煤,你不可能一袋一袋地自己扛走吧?也不可能是你一個人就能操作得了的。從挖煤到賣煤,再到賣給誰,這中間肯定是有一條完整的產業鏈的。”
萬冠軍連忙說道:“李局長,確實沒有什么產業鏈。都是朋友找上門來,需要煤,我就給他們調多少。車也是他們自己來拉的。”
我追問道:“大家怎么都知道你在販賣煤呢?”
萬冠軍一臉得意地說道:“我干這行時間長了,在圈子里還是有點知名度的,自然就有人找上門來啦。”
我皺了皺眉頭,說道:“哦,你干的時間長,都有個圈子。那你說一說,你們這個圈子里都有誰啊?”
“哎呀,李局長,您就別套我的話了。我是說我做這行久了,名聲在外,不少需要用煤的人就來找我買低價煤唄。”萬冠軍嬉皮笑臉地回應著。
我冷笑一聲,說道:“名聲在外?難道外面的人都知道你,內部的人卻一無所知?這就好比你是賣油條的,油條賣得好,連十里八鄉的群眾都上門吃,可鄰居卻不知道你是賣油條的,這說不過去吧?”
萬冠軍依舊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道:“李局長,煤炭又沒有香味,可油條有啊。只要我做得小心點,內部人確實不知道嘛。”
我點了點頭,目光緊緊鎖住萬冠軍,嚴肅地說道:“萬冠軍呀,你覺得我是有時間來陪你聊天的嗎?保守估計,你收受了110萬的費用,這可是盜竊所得。110萬,你知道這是什么概念嗎?”
萬冠軍滿不在乎地說道:“李局長,反正也就這樣了,110萬又判不了我死刑,大不了多坐幾年牢嘛,我認了,都認了。”
我心里明白,萬冠軍這是抱著守口如瓶的心態,想保住剩下的財產。只要自己咬住不說,就幻想著有人會照顧他的老婆孩子。
我神色一凜,說道:“萬冠軍,我看你是香港電影看多了吧?你是不是覺得不交代就是講哥們義氣,別人就會照顧你的家庭?我給你透露兩個消息。第一,中午的時候,我們已經把通海貿易公司的秦大海抓了。第二,你販賣了這么多煤炭,獲取了如此多的非法收益,你的家人就涉嫌共同犯罪。萬冠軍,實話告訴你,我一直不想牽扯到你的愛人。你也清楚,你父親現在已經被抓,出于對你家庭的關懷,我們沒有拘捕你的母親。但是,如果你不配合工作,我們可以再抓你的媳婦。到時候,就剩下你的老母親帶著你的孩子,你能想象他們的日子會有多艱難嗎?我們都是當家長的,都有孩子,我們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沒有父愛,再失去母愛。如果你真的認為所謂的哥們義氣比家人還重要,那你家庭所有的災難,可都是你一個人造成的。不要把組織和公安機關對你的關懷,當成理所當然。”
我一邊說,一邊緊緊盯著萬冠軍的表情。只見萬冠軍的表情逐漸變得木訥起來,眼神也有些呆滯。我心里明白,這些話起了作用。繼續趁熱打鐵:“萬冠軍,今天是我第一次來,也是我最后一次來。我不管有人給你傳什么話,我希望你清楚,在這個公安局,是我說了算。配不配合工作,你自己想清楚。”
何浩也看到了萬冠軍情緒上的變化,接著說道:“萬冠軍呀,實話告訴你,我們這是先禮后兵。你要是現在識趣,一切都好辦;要是還嘴硬,你得相信,有的東西比你的嘴還要硬。”說完,他從兜里掏出電棍,輕輕一按,“噼里啪啦”的電流聲在這安靜的審訊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何浩晃了晃手中的電棍,說道:“就算整個看守所都斷了電,我手中的這個玩意兒,它也會有電的。”
我看了看表,說道:“最后一分鐘時間到了,我就走了,你考慮清楚。”
審訊室內瞬間安靜極了,安靜得仿佛能聽到我腕表上秒針走針的“滴答”聲,又好像能聽到萬冠軍那急促的心跳聲。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仿佛每一秒都無比漫長。終于,我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來,推開了凳子。
就在這時,萬冠軍急忙喊道:“李局,李局長,您別走,我愿意配合工作。”
我回過頭,拍了拍何浩,說道:“你們繼續,我上個廁所。”
“哎哎,李局,您別走啊,我真的愿意配合工作。”萬冠軍急切地喊道。
我微微頓了一下,說道:“啊,好,有什么話你給何局長說,我真的去上個廁所。”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