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慶合在鐘毅的辦公室匯報工作,而審計局長秦大江則來到了齊永林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齊永林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專注地翻閱著文件。看到秦大江進來,他微微抬起頭,目光中帶著一絲疲憊,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說道:“坐吧。”
秦大江微笑著點頭,輕輕將公文包放在一旁,緩緩坐下,身子微微前傾,帶著恭敬的神情說道:“市長,我來向您匯報審計工作。”
齊永林靠在椅背上,輕輕揉了揉太陽穴,說道:“秦局長啊,審計工作不要都堆在年底,你看,89年的審計報告,我到現在還沒有看完。你們要結合著工作的安排,每個季度對重點單位都要開展審計。”
秦大江連忙點頭,說道:“是,齊市長,我們會調整工作安排的。”
兩人說完工作后,秦大江起身,走到一旁的暖水壺前,拿起暖壺,動作輕柔地為齊永林添了杯茶。暖壺里的熱水傾瀉而出,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伴隨著裊裊熱氣,彌漫出淡淡的茶香。
齊永林的目光仍停留在審計報告上,沒有抬頭看向秦大江,只是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抬了抬,算是向秦大江表示謝意。
秦大江笑著說道:“領導,給您倒水是我的榮幸,您還這么客氣。”
齊永林沒有答話,繼續專注地看著報告,又過了七八分鐘,他終于放下手中的報告,靠在椅子上,說道:“這個駐深圳、駐上海辦事處,都沒有簽字是怎么回事?
哦,秘書長覺得這兩個辦事處應該歸到外經委去。
歸到外經委?那干脆都歸給我個人算了。兩個辦事處的審計報告以后要合并到市政府辦公室去。這兩個不是獨立單位,沒必要獨立出審計報告。年底的時候,就讓他們把相關材料憑證抱回來,納到市政府辦公室盤子里統一審計。”
秦大江微微皺眉,說道:“市長,這個事情我向秘書長匯報過兩次,秘書長堅持說這個事情不歸市政府管,建議招商工作還是劃到外經委或者商業局。”
齊永林的臉色有些不悅,微微皺起眉頭,說道:“你給常云超說,就說這兩個辦事處都有接待的職能,劃給市政府辦公室管。如果要是再推,他就不要管市政府辦公室了。”
秦大江尷尬地笑了笑,自己作為審計局局長,確實不好去得罪市政府的秘書長,只得說道:“市長,這樣,我下面再給云超秘書長匯報一下,請他還是把兩個單位的審計報告簽字。”
齊永林聽完之后,將手中的鋼筆放在了桌子上,秦大江見狀,馬上起身,畢恭畢敬地將鋼筆插在了筆帽上。齊永林雙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疲憊地說道:“看這些文件,眼都要花了。以后你們的審計報告盡量簡短精煉,只說問題,那些穿衣戴帽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好的做法也不要講了。”
說完之后,他又往后一靠,兩只手在自己的腰上輕輕捏著,舒緩著身體的疲勞。
秦大江笑著說道:“齊市長啊,革命工作干不完,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要不晚上的時候放松一下,到財政賓館捏一捏,然后晚上打幾圈小麻將吧?”
齊永林微微抬起頭,神色平靜地說道:“嗯,也好,放松一下吧。”
秦大江見齊永林沒有拒絕,趕忙說道:“領導,煤炭局的林華南局長說什么也想這和您私下見上一面啊。這次要不要把他喊上?”
齊永林的麻將圈子人不多且固定,都是財務系統、審計系統和商務系統的幾個一把手,林華南之前跟著前秘書長陳東富帶著來和齊永林打過幾次麻將,本來都要入圈了,可陳東富卻進去了。也都沒有了再上桌的機會。
如今林華南的哥哥林華東已經來到了東原市,成為了市委常委、紀委書記,齊永林出于在市委班子里增加話語權的需要,思索片刻后說道:“這樣吧,晚上叫上林局長,這個華南同志在看守所也待了幾天,也是經受過組織考驗的干部嘛。”
秦大江趕忙說道:“市長啊,如果不是您簽個字,這個華南同志還要在里面關上一段時間。”
齊永林輕輕哼了一聲,說道:“多大個事情嘛?動不動就關自己同志,這不讓干活的人寒心嗎?特別是華南同志的親兄弟又是市委常委、紀委書記,這個時候,還是要考慮班子的團結與穩定嘛。”
秦大江馬上陪襯道:“是啊,領導,現在大家對市委的一些做法很不認同啊,覺得市委容不下人。”
齊永林輕輕晃動著身體,辦公椅子也隨之慢慢晃動,顯得十分愜意。在聽秦大江抱怨了一通之后,微微一笑,說道:“好了,大江局長,我們講話還是要講團結嘛。中午的時候我有個接待,就不留你吃午飯了。然后你再通知工業開發區的胡主任,把財政局的人加上。哦,對了,順便通知一下紅旗,讓他從平安晚上趕過來一起吃飯。”
秦大江馬上說道:“紅旗這個人可是不打麻將啊。就喜歡打乒乓球。”
齊永林擺了擺手,說道:“哎,不打可以學習嘛,麻將是很好的消遣方式,這個不會放松就是不會生活,不會生活就是不會工作嘛。”
此時,在市委大院的樓下,一輛黑色的轎車靜靜停在路邊。我坐在駕駛座上,透過車窗看著市委大院辦公樓大廳里,不時有人進進出出,每個人都精神抖擻、意氣風發。是啊,在這個新時代,大家都講權力來自于人民,但真正掌握東原市權力的,正是這座大樓里的人。
臨近中午時分,張叔才從辦公大樓里出來。向建民提著張慶合的包,十分熱情的跟在后面,一直送到樓下。我見狀,連忙將車開了過去。
張慶合與向建民握手告別,向建民一低頭,看到我在車里,十分詫異,就主動走上來說道:“陽哥,怎么你給咱張書記當駕駛員啊?”
我笑著說道:“能給張書記當駕駛員,這是領導給我的機會啊。”
張叔也笑著說道:“你小子,就不要回公安局啦,就給咱開車算了。”
大家開了幾句玩笑,向建民說道:“張書記,陽哥,我就先上去,書記馬上還要去參加一個碰頭會,中午的時候還要接待陪餐。”
張慶合拍了拍向建民的肩膀,說道:“快去快去!給領導把大事忙好。”
張叔上了車之后,很是輕松地往背后一躺,說道:“走吧,去光明區委。”
我一邊啟動車子,一邊問道:“張叔,您這是和領導談個啥呀?心情這么好。”
張慶合回憶了一下,說道:“心情好?現在臨平局勢復雜,我是擔心市委到時候頂不住壓力,就像林華南局長這個事一樣,最后不了了之啊。”
我不解地問道:“林華南局長是怎么回事啊?他怎么能夠全身而退啊?”
張慶合搖了搖頭,說道:“全身而退不可能,黨紀處分是少不了的,不過局長的位置保住了。復雜,這里面很復雜呀。”
我追問道:“張叔,您就別賣關子了,有什么復雜的?”
張慶合雙手交叉放在脖子后面,仰著頭,看著前面說道:“雖然鐘書記沒說,但我能感覺出來,齊永林市長簽了字,鐘書記就不得不放人。”
我倒有些不解,又問道:“他簽個字,鐘書記就必須同意放人,這憑什么呀?難道鐘書記的話語權還沒有齊永林的話語權大?”
張慶合感慨一句,說道:“朝陽啊,有時候并不是誰的權力大,誰就說了算。這個事情最根本的還是證據上存在瑕疵,別人鉆了制度的空子,齊永林市長因此才敢簽字。如果證據確鑿,他肯定也不敢簽。為什么齊永林市長簽字,鐘書記就要放人呢?也很簡單嘛,鐘書記不放人,你說會有什么后果呀?”
我想了想,說道:“如果鐘書記持續追查下去,那么事情還是能夠查出真相的,但這肯定就得罪了林華西,他可是林華南的親弟弟啊。”
張叔點了點頭,略顯無奈的說道:“鐘書記怕的不是得罪林華西,而是林華西徹底倒向齊永林啊。市委班子里每一個成員都很有分量,市紀委書記的地位就更加特殊,如果紀委書記不能站在市委這邊,鐘書記的話語權無形中就會削弱,在市委的話語權嘛,此消彼長啊。”
我馬上看向張慶合,說道:“張叔,照您這么說,齊永林市長還是很有手段的嘛。”
張慶合淡然一笑,說道:“你以為啊?之前鐘書記有絕對性的優勢,那是因為懷義書記十分器重鐘書記嘛,現在,他們說,有些微妙。”
我好奇地問道:“張叔,那您的意思是道方書記不器重咱鐘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