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四人民醫院辦公室里,燈光略顯昏暗,墻壁上的涂料有些斑駁,透露出一股陳舊的氣息。梁金寶坐在冉院長的辦公桌前,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
冉院長很是不解地看著市紀委監察室的主任梁金寶,說道:“梁主任啊,您看您的名字,梁金寶,怎么咱市紀委窮到這個樣子?四五千塊錢的經費都拿不出來呀。”
梁金寶伸出手,無奈地抖了抖,苦笑著說:“這這這,領導只給干活,不給批經費,我也沒辦法?”
梁金寶又接著說道:“冉院長,你也別怪我,我都是按規則辦事。”
林華西在省城的大機關呆久了,做事情很不接地氣,只知道提要求,從來不給方便,搞得下面幾個紀檢室的主任工作起來都不知該如何下手。梁金寶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冉院長啊,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當兄弟的理解你。看你們醫院這條件,你們醫院要創收,這我懂,但是誰又能理解我們這些干活的苦命人呀?”
冉院長忙笑著拱手道:“梁主任,您都是市紀委的領導了,您要這么說,我們這工作更沒法干了。”
梁金寶又嘆了口氣,說道:“冉院長啊,這么說吧,干自己該干的,誰都沒話說。但我們這位領導,思路倒是開闊,就是眼高手低。做點什么事,前怕狼,后怕虎,中間還怕豬拱土。該干的,不該干的都干,該得罪的,不該得罪的都得罪了。市公安局的一把手可是政法委書記周朝政啊,你說這事兒要是鬧到領導耳朵里不都是咱們的鍋”
梁金寶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所以兄弟我不得不打電話請示呀。但凡他開口說一句硬話,這人我不就帶走了嗎?得了,回去之后,兄弟又是一頓臭罵。”
冉院長好心提醒道:“梁主任,實在不行,要不您在我這兒打個電話,先口頭匯報一下。”
“哎,我回去本身就要挨罵,罵一頓就能解決的事,我何必讓他罵我兩頓。”說完之后,梁金寶站起身,拍了拍冉院長的肩膀,說道:“冉院長,兄弟,說句不該說的,你們這兒收費太高,人家住了一個月,您就要人家四五千,兩年的工資啊,關鍵病也沒給人家看好。”
冉院長起身笑了笑,說道:“哎呀,梁主任,我們精神病醫院不比其他醫院,和精神病人打交道,我們的工作有風險性。”
與此同時,在省城的醫院里,市公安局治安支隊的副支隊長劉宏斌帶著幾個人,神色嚴肅地陪著目光呆滯的羅正財。醫院的走廊里彌漫著刺鼻同款的消毒水味,白色的墻壁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很是冰冷。
劉宏斌到了省城的醫院,就給李尚武打個電話。李尚武在辦公室里,一邊翻看自己的記事本,一邊說道:“你直接去精神病科找宋主任,就說是俞處長讓你來的。”
劉宏斌有些無奈地說:“李局長,我剛才來的時候走得可有些匆忙,那紀委的領導不太高興啊。”
李尚武不以為意地說道:“哎呀,你又不用看市紀委的臉色過日子,你管他高興不高興,先把羅正財的事情搞明白,他到底瘋沒有?”
“李局長,我們來的時候發現羅正財不太對勁啊。”
“他是不是又是說他是什么皇上?”
“哦,那倒沒有,他全程一不發,目光呆滯,不自覺地還在流口水。我判斷他確實不像是裝的呀。”
聽到這里,李尚武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會在里面給關瘋了吧,但還是說道:“這樣吧,看病的事情,我們尊重醫生的意見。如果省里的權威專家經過會診,都判斷羅正財確實已經瘋了,那我們也算仁至義盡吧。”
“咱們是仁至義盡了,但是您給批的那一萬塊錢的經費就被市醫院要走了5000多,李局長,他們真的太黑了,知道咱們是公家出錢,獅子大張口,時間緊急,我還沒來得及還價。”
“劉支隊呀,你這小農意識太強了嘛,羅正財可是臨平縣縣長,臨平縣是產煤大縣,他手指頭里漏點兒,也夠咱公安局把這辦案經費找回來的。”
劉宏斌一聽,兩眼就有了神,說道:“李局長,這次兄弟們看的是精神病人,壓力頗大,吃的住的,您看!”
“這些事情就不要請示了,吃好喝好,不浪費,拿回來我找人給你報賬。”
而在臨平縣,陽光明媚,縣委書記張慶合縣長吳向梅帶著一眾縣領導正在城關鎮視察工業園區籌備工作。一片土堆高崗之上,微風拂過,揚起些許塵土。張慶合聽完匯報后,用手一指前方說道:“滿倉啊,飲料廠的地界旁邊要空出100畝土地,建設啤酒廠。”
聽到建設啤酒廠,梁滿倉神情有些復雜。作為城關鎮的書記,他已經接待了幾次臨平縣副縣長張云飛,雙方之間談了不少次關于啤酒廠的事。啤酒,這種在省城和東海市流行的酒類,在臨平和東原卻尚未大規模流行。
梁滿倉笑了笑,說道:“慶和書記啊,啤酒廠投資可不是三五百萬就能搞定的呀,咱們縣財政一年的收入要拿一大部分出來才能搞個啤酒廠啊。”
鄒新民也是目光深邃地看著前方,說道:“滿倉啊,你說的有道理,這千萬的投資咱們拿不出來,再說了啤酒那個玩意兒真的是一股馬尿味,在咱們臨平或者東原又有多少人愛喝啤酒嗎?”
張慶合背著手,看了看左右,說道:“我去過幾次省城,一到晚上的時候,大街小巷都會擺出來不少的啤酒攤兒。賣啤酒的大桶就在攤子上,接啤酒的人都排著隊。除了這種散裝的,還有袋裝的、瓶裝的。臨平和東原啤酒沒有流行的原因,并不是說啤酒不好喝,而是因為價格問題。但啤酒真的很貴嗎?相對于白酒來講,我看啤酒的價格還能夠接受。等到咱們這邊經濟上再發展兩年,我看啤酒的銷量會超過白酒的。”
吳向梅對于張慶合這個判斷覺得有些超前,好心勸慰地說道:“書記,大家都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咱們現在只是聽到張云飛講了這么一個省城酒精廠改成啤酒廠的小故事,就留100畝土地準備發展啤酒廠,這個是不是有點太著急了?畢竟從資金、技術和市場方面,咱們都不具備優勢啊。”
張慶合點了點頭說道:“香梅縣長說的好啊,以前講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也就是說,各種因素都具備了,只差一個機遇。同志們,十一屆三中全會到現在都已經12年,大家的思想怎么還停留在六七十年代?上級做出改革開放的部署,這個政策就是最好的東風,現在不是條件成熟了再干,而是一邊學一邊干一邊去創造條件,既然知道啤酒廠有前景,那就要想方設法去干。”
鄒新民笑著說道:“慶合書記啊,這個我們真不會。”
張慶合背著手說道:“我也不會,咱不會就不干了嗎?主席當年講過,要接受一個粗糙的開始,先上車再調整姿勢,粗糙的開始就是最好的開始。如果我們總是處于幻想和擔心之中,改革開放再過20年,哦,你們到了我這個年齡,發現到時候臨平縣還是今天貧窮落后止步不前的臨平縣。準備不充分,不要怕嘛,一邊干一邊準備。如果像我們這種地方都萬事俱備了,那別人一定是把這些產業都淘汰了。正好瀟虹同志也在,回去給每一個領導干部發一套毛選,讓大家認認真真地去讀,讀完之后我看大家自然而然就知道怎么解決問題了。”
鄒新民上前說道:“書記啊,最關鍵的是啊,錢從何來?”
張慶合慢慢的戴上了眼鏡,看著前方,拍了拍鄒新民的肩膀,說道:“錢從何來?新民啊,這個問題要多問問自己。”
市紀委監察室的主任梁金寶回到辦公室之后,喝了口水,看了看表,已經快到下班的時間。辦公室里安靜得只能聽到墻上掛鐘的滴答聲。梁金寶比較愛看雜志,有一項研究表明,快下班的時候,領導的心情是最好的,這個時候去找領導挨罵的幾率要小一些。他伸出手指在頭上胡亂撓了兩下,裝作更加疲憊的樣子,拿著本子去了市委常委、紀委書記林華西的辦公室。
進門之后,只見林華西臉色陰沉,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面,辦公室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梁金寶硬著頭皮走上前去,輕聲說道:“林書記,我來匯報進度。”
林華西冷哼一聲,將一份文件重重地摔在桌子上,說道:“梁金寶同志,他們都說紀檢室的主任里面你的業務能力最強!但是這件事辦得拖拖拉拉,人在眼皮底下就被公安局的人帶走了?”
梁金寶低著頭,不敢吭聲,心里暗暗叫苦。
見梁金寶默不作聲,林華西一拍桌子,怒喝道:“說話!”
梁金寶馬上說道:“林書記,我們去了之后都已經和公安局的同志說好了,各自向領導請示匯報,然后大家再商量人跟誰走。可是公安局的人不地道啊,上去交了錢就把羅正財給拷走了。”
林華西一聽,臉色更加難看,用手指敲著桌子道:“梁金寶,什么態度,現在這個時候你還在找理由,找理由就是找借口,找借口就是逃避責任。我給你怎么交辦的?是把人帶回來,沒有完成任務就應該檢討自己,正視問題,而不是一味的找借口開脫責任。公安局為什么把人帶走,你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