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法委書記林華東的辦公室里,市公安局副局長丁剛怒火中燒,激烈的拍桌子聲不斷傳出。室內氣氛凝重,仿佛空氣都要凝結一般。
三個人在門口隔著門聽了一會,江永成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在提醒我年輕莫要沖動,又輕聲說道:“李局長,等會兒千萬別再跟丁局長起爭執,真要挨批,我先扛著,畢竟我主抓思想建設工作。”
知道是老同志與丁局長這番爭吵,我卻覺得事情或許不會失控。這些臨近退休的老同志,雖在工作晉升上已近黃昏,卻也活出了灑脫自在。不少極端一些的,深端起碗可以吃飯,放下碗就可以砸鍋,平日里看似平和與世無爭,可若遇不平之事,也會如火山噴發,據理力爭。故而許多高級領導面對他們時,往往多幾分包容與和藹。
我趕忙回應:“江政委,我怎會與領導爭吵?領導的教誨,我自當虛心聆聽。”
政法委書記林華東的辦公室門半掩著,江永成輕咳一聲,抬手敲門,隨后高聲喊道:“報告!”片刻的寂靜后,林華東那低沉而威嚴的聲音傳來:“進來。”
丁剛副局長見我們三人踏入,強壓怒火,悶聲不吭地坐在沙發上,臉色陰沉得似能滴出水來。林華東書記向我遞了個眼色,我心領神會,立刻滿臉堆笑地說道:“丁局長,我和江政委帶著張所長特來向您誠懇檢討。”
丁剛微微抬頭,目光如炬地瞥了我一眼,手臂重重地壓在大腿上,仰起頭呵斥道:“李朝陽局長,瞧瞧你帶的隊伍!竟敢當面頂撞領導,對待領導都是這個樣子,對待普通群眾又是什么態度呢?還能指望他們公正執法?”
江永成急忙陪笑,低聲說道:“丁局長,責任全在我。我身為政委,主管思想與隊伍建設,是我工作不力,疏于管理。過后,我們定會對相關人員嚴肅懲處,絕不姑息。”
丁剛伸出兩根手指,用力地敲打著面前的茶幾,發出沉悶的聲響:“華東書記,你們政法委正在征求市公安局對張耀先同志的任職意見,依我看,此事得暫且擱置。”
張耀先聞,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卻又不知如何辯解,只得硬著頭皮說道:“丁局長,您息怒,都是我的錯。”
丁剛副局長語氣嚴厲:“你們臨平公安是一個整體,我要整治的并非某個人的問題,而是整個隊伍的散漫作風。周朝政書記苦口婆心強調了那么多,為何日常管理還是如此松懈?警械和裝備隨手往車上一丟撒手不管,李朝陽同志,下次全市公安機關工作大會上,你當面向做出深刻檢討。”
我連忙應道:“丁局長,您批評得極是。方才在路上,我們已派人去處理與您發生沖突的那位同志。此人行徑實在惡劣,不僅口出狂,污蔑領導干部不穿制服到基層耀武揚威,甚至還揚要向省公安廳舉報。這般行為必須嚴懲,也充分暴露了我們在思想和隊伍管理方面的嚴重漏洞。”
丁剛聽到要向省公安廳舉報,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面露一絲猶豫之色。畢竟他初入公安系統不久,諸多條令禁令尚未熟稔于心,實在難以預料此事若鬧到省公安廳會引發何種后果。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轉頭對督察支隊支隊長田嘉明質問道:“田嘉明,有沒有規定上級到下級檢查工作必須著裝警服?這同志妄圖把事情鬧大,還想以此要挾領導,難道我會懼怕他的要挾?”
田嘉明環顧眾人,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按照相關規定,執行特殊任務時可不穿警服,但日常工作應著裝規范,只是這督導檢查是否屬于特殊任務,規定卻含糊不清。此時田嘉明有心幫我解圍,便對丁局長說道:“丁局長,不如交由臨平縣公安局自行嚴肅處理吧。到時候把結果報上來就是了。”
丁剛站起身來,滿臉不悅地說道:“李朝陽、江永成,你們聽好。關于此事,我定下兩條處理原則:其一,涉事同志必須從重處理;其二,張耀先同志的晉升之事暫緩審議。”
畢,便欲轉身離去。扭頭說道:“林華東同志,此事就勞煩政法委牽頭處理,處理結果及時反饋給市公安局。我們先行告退。”
江永成急忙上前挽留:“丁局長,您大駕光臨,此刻已臨近飯點,肯定用過午餐再走。”
我也趕忙上前,接過丁剛副局長手中的包,遞給張耀先,說道:“丁局長,午餐都已安排妥當,您走到哪里也要吃飯不是。”
張光耀先反應敏捷,連忙附和:“對對對,丁局長,一切都已就緒。”
丁局長環顧四周,微微嘆了口氣,說道:“既已安排好,那就邊吃邊談吧。”
走出林華東的辦公室,丁剛副局長對我說道:“朝陽同志,身為全市最年輕的縣公安局局長,前途一片光明。若市局因今日之事對你予以通報處分,鄧書記知曉后會作何感想?這對你的個人發展恐怕會有不小的影響吧?”
江永成連忙表態:“領導,責任主要在我,我和李局長之間有分工,丁局長啊,您要通報不要通報單位您就通報我個人。”
陽光灑在縣委招待所的庭院里,綠樹成蔭,花草繁茂。張耀先駕車在前,引領眾人來到了縣委招待所。作為縣里的招待場所,臨時加幾桌人就餐,并不是什么難事。
眾人紛紛落座,點完了菜,氣氛逐漸緩和。在強調了一系列思想與紀律要求后,丁剛副局長話鋒一轉:“有些老同志,不能仗著年齡大就目無領導,老同志也不是沒領工資。”
林華東微微點頭,說道:“丁局長啊,干了這么多年的政法工作我還是有一些發權的。部分老同志臨近退休,總覺得組織對他們有所虧欠,思想波動較大政法機關也處理過一些類似的事。像城關鎮派出所的老肖,就是個典型的刺頭。之前朝陽局長提及他要向省公安廳反映問題,我們不得不慎重對待啊。”
丁剛在市委大院人脈頗廣,與周海英關系緊密,又加之自身家庭背景雄厚,尋常干部難以入其法眼。除了市里的核心領導以及幾個關鍵部門的局長,能讓他另眼相看的人寥寥無幾。然而此刻,聽了林華東的話,他心中也難免有些顧慮。畢竟自己身為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若是被一個普通民警舉報,即便最終可能大事化小,可傳出去總歸有損顏面。
丁剛放緩語氣說道:“林書記,我與華南局長私交甚篤,他常對我提及您這位大哥,為人豪爽仗義,處事周全。既然您主動提出牽頭處理此事,我期望你們政法委能夠妥善解決臨平公安局穩定問題,不止這一件事,把辦公室主任老粟的事,也處理好。”
林華東不解問道:“丁局長,您所說的是局辦的粟主任吧?”
丁剛說道:“是這樣,你們平安縣公安局辦公室主任老粟在服裝采購環節把控不嚴,在公安系統內部造成了不良影響。好在事發后他積極補救,協調棉紡廠及時補貨。既然要給予機會,我認為可將老肖的事情與老粟的事情合并處理,由你們政法委統籌安排。至于警服之事,就不再追究。李局長、江政委,你們意下如何?”
我看了一眼田嘉明,瞬間明了丁局長此舉意在為老粟開脫。其實我原本也沒打算將老粟逐出公安隊伍,只是想調整其崗位,不再擔任辦公室主任。既然丁局長如此提議,我也不便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