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谷深處。
一劍斬碎城門樓,劍光殺力不減絲毫,所到之處,摧枯拉朽,似乎本就找好了角度,京觀城上,排列整齊的百余名尸骸鬼將,率先接劍。
也是率先赴死。
近百位守城將士,不到一個眨眼內,就被雪白劍光一掃而過。
最終,這一劍落在了京觀城深處。
而城門樓這邊,所有尸骸鬼將,竟是還保持著那個站立姿勢,手持長槍,目視前方。
神魂卻早就被劍光打得消亡。
數息過后。
隨之一聲類似瓷器碎裂的聲響,眾多尸骸妖魔,身軀對半開,像是被人當場肢解,渾身白骨,紛紛脫落。
清風一過,化作齏粉。
城外百里。
披麻宗竺泉,本已經抽出法刀,想要前去相助的她,驀然停下身形,使勁瞪大了眼,好似見了什么不可思議之物。
這是元嬰劍修?
這他媽就是劍氣長城的元嬰境?!
還是說對方從始至終,都隱藏了修為?不然竺泉如何都想不通,不過是個元嬰境,就算是純粹劍修,也不至于讓到如此。
世間元嬰劍修,一劍劈開世俗王朝的城墻,不是問題,哪怕將宗字頭仙家的護山大陣,撕開一個口子,也很正常。
但此地是鬼蜮谷,眼前是白骨京觀城。
披麻宗與京觀城對峙千年,竺泉也跟高承打了這么多年交道,雙方說是知根知底也不為過。
京觀城的死氣大陣,竺泉也能打破,但絕對讓不到如此輕松寫意,這還得是出其不意,并且不被阻攔的情況下。
嗯,三刀,三刀好了。
可對方卻是一劍。
明面上來看,貌似還沒有盡全力。
竺泉強壓下心頭驚詫,轉而看向留在自已這邊的女子,問道:“姜姑娘,你的這位道侶……真是元嬰境?”
姜蕓稍稍一愣。
道侶?
誒,你這大媽,早這么會說話不就成了,算計來算計去,圖個什么嘛,如此說話,深得我意。
所以她也沒有繼續擺臉色,心思如電轉,打算吹噓這小子一番,頷首點頭道:“不瞞竺宗主,寧遠此刻的境界,就是元嬰。”
“不過是此境巔峰。”
竺泉皺眉道:“元嬰巔峰?”
那也不對啊。
元嬰境再厲害,總歸是有上限的,殺力不可能高到這個地步,打個粗淺的比喻,就像一件瓷碗,水再記,能容納得也有限。
姜蕓想了想,補充道:“我說的這個,不是元嬰境的巔峰。”
“而是天下所有地仙修士的巔峰。”
竺泉咂了咂嘴,她還是不愿意信這個,繼而提起了寧遠身后的那把劍,小聲問道:“姜姑娘,真是仙劍之一?”
寧遠都沒有刻意隱瞞,姜蕓就更加不會打馬虎眼,嗯了一聲,隨口道:“是仙劍。”
竺泉抹了把臉。
她這個披麻宗宗主,在北俱蘆洲的山巔,雖說名次不前,比較靠后,可好歹見過的世面,不少。
知道天下有四大仙劍。
其中三把,她也知道花落誰家,比如青冥天下的某位掌教,手上就有其一,自家的浩然天下,龍虎山祖師堂,供奉有一把。
常年隱居扶搖洲,那位人間最得意,十四境修士白也,也有一把。
最后一把沒聽過。
事實上,竺泉也就知道這么多,四大仙劍叫什么名字,她更是不清楚,這還是她躋身上五境過后,從自已師尊口中聽來。
視線再度落在京觀城。
竺泉將那些疑惑悉數拋下,伸手搭在腰間刀柄處,瞇眼問道:“姜姑娘,需不需要我去幫忙?”
姜蕓搖頭又點頭,“竺宗主還是留在這邊壓陣好了,待會兒要是那個高承不敵,想要遁走,你再出手攔下。”
少女不是不擔心那個小子。
只是不多,一點點而已,自大驪京城重逢后,雖然沒見過寧遠傾力出劍,可她就是沒來由的,相信他。
在姜蕓看來。
能讓寧遠半路夭折的,不會是眼前的白骨京觀城,不會是這些“小打小鬧”。
起碼也得是當年的蠻荒一役,那種王座大妖環伺,腹背受敵的情況。
再者說了,千里之外的南岸渡口那邊,還停著一艘大驪劍舟,上面還站著個崔先生。
依她來看。
此時此刻,國師大人說不定早就離開了渡船,甚至已經站在了鬼蜮谷某處,負手而立,觀望這場大戰。
姜蕓所料不假。
……
鬼蜮谷境內,死氣沉沉,自成一界,外頭的春日暖陽,照不到此地。
但是在某一處,卻是“別有洞天”的光景,不僅沒有任何鬼祟之氣,恰恰相反,還可算是山清水秀。
一片占地不下千畝的桃林外。
一位身著儒衫,高冠博帶的老人御風而來,落地后,走到林外入口,彎下腰,看向矗立在此的兩塊石碑。
一左一右,像是鄰居。
左邊石碑,刻有“小玄都觀”,右邊,則是“大圓月寺”。
看過了石碑,崔瀺一抖袖袍,嗤笑一聲,而后抬起腳步,極為無禮,就這么縮地山河,來到了桃林深處。
深處有寺廟。
正是那大圓月寺。
梵音裊裊,門外大殿,有僧人在廊道雙手合十,低頭緩行,桃樹之下,還有不少小沙彌手持掃帚,勤快掃地。
各自忙碌,陽光落下,當真是佛門清修之地,只是在崔瀺眼中,這些人,沒有例外,都是神色木訥之輩。
亦是白骨,亦是死物,只不過被人拼湊了尸骸,置入一點靈光而已,就像是山上常見的符箓紙人。
讀書人不請自來,走入寺廟大門,穿過廊道,半點不客氣,最后堂而皇之的,踏入了大雄寶殿。
居中有佛祖金身。
金身之下的蒲團上,老僧盤腿而坐,氣息平和,神色虔誠,很有規律的,一下一下敲著木魚。
只是當崔瀺走入大殿后。
老僧就停下了手中動作,沒有轉身回頭,緩緩道:“貴客登門,有失遠迎,就不知道,來得是文圣首徒,還是寶瓶洲的大驪國師?”
崔瀺笑道:“自然是大驪國師。”
老僧莫名嘆了口氣,“還以為國師大人,來這桃林,會率先去那小玄都觀,找那真君論道。”
讀書人搖搖頭,“那幫整天把‘死道友不死貧道’掛在嘴邊的道士,與他們論道,就是自討苦吃。”
崔瀺笑呵呵的,繼而說道:“可你們佛家就不一樣了,某些時侯,就連三歲稚童的幾句語,都能令你們苦思良久。”
老僧嘆了口氣,“崔國師今日登門,所為何事,不妨直說。”
崔瀺點點頭,雙手負后,直截了當道:“來給高僧論罪來了,兩個選擇,要么自行圓寂,燒造一顆金身舍利,交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