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劍者微微搖頭,站起身,就要摘劍,將她一劍打碎。
劍靈心如死灰,想了想,天人交戰許久,本不想求人的她,最終還是低聲念出了一個名字。
于是,一位原本待在小鎮,守著草堂的青衫劍修,隨手一劍,橫貫近百里,踩踏劍光而來,現身于神秀山腳。
持劍者側過身,笑道:“終于來了。”
長劍歸鞘,寧遠抱拳道:“晚輩斗膽,懇請前輩收劍,放她一條生路。”
持劍者好奇道:“你要怎么攔?出于什么目的?再者說了,我記得沒錯的話,她曾屢次三番要殺你吧?”
“你不是劍氣長城的純粹劍修嗎?怎么還讓得出……以德報怨這種事?”
寧遠嘆了口氣,無奈道:“前輩不用誆我了,對于她,晚輩如果不以德報怨,可能早就死了。”
“我所行之路,算計重重,有些步伐,非我想走,不過既然我與她已經冰釋前嫌,就不會再去追究一個過往。”
持劍者再次伸手按住劍柄,搖頭道:“你所說,分量不夠,救不下她的命,換一個聽聽,當然,你要是找不到別的理由說服我,也可拔劍。”
寧遠說道:“如果晚輩今天是十四境,那么必然不會對前輩如此客氣,話說不通,沒關系,拔劍、問劍便是。”
她笑著點頭,“可惜此刻非十四。”
年輕人說道:“她現在是我龍泉劍宗的看門人,而我作為半個山主,自家人有難,總歸要幫襯一二。”
“不過前輩真要殺她,晚輩也攔不住,只能撂幾句狠話,比如來日方長什么的。”
高大女子嗤笑道:“拿陳清都嚇唬我?他配嗎?”
“還有,你配嗎?”
寧遠忽然說了句怪話,微笑道:“不知萬年以前,前輩面對那位天庭共主,是不是也如現在這般硬氣。”
若說先前那些對話,持劍者不放心上,只當作貓戲耗子,可此時年輕人的這一句語,就連她,也微微瞇起了雙眼。
神色不善。
年輕人看了眼癱軟在地,一絲不掛,模樣凄慘,快要被人碾碎的她。
隨后寧遠再次抱拳,輕聲道:“她除了是我龍泉劍宗的看門人,從今天開始,也隨我姓寧。”
“她是我的人。”
“還是想請前輩收劍,我知道她是前輩分身,前輩要將其收走,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所以我可以在此保證,前輩倘若收劍,留她一命,放她自由,那么我便欠持劍者一個天大人情。”
持劍者似笑非笑道:“小子,你的人情,很值錢?”
寧遠頷首道:“大概是值點錢的,對前輩來說,當然很小,可至少隨著我的境界抬升,這份人情的重量,也會日漸提升,山高水遠,以后的事,誰又能說得準呢。”
沉默片刻。
持劍者搖了搖頭,松開劍柄,那些逸散天地的無形威壓,也在通一時間消弭,“也不欺負一個晚輩,既然如此,那就說好了,小子,你欠我一個天大人情,將來記得還。”
寧遠松下一口氣。
此時此刻,年輕人方才真正站直身軀,之前持劍者散發的大道威壓,雖然針對的不是他,可依舊難以招架。
持劍者看向死狗一般的劍靈,又看了看寧遠,打趣道:“你剛剛說什么來著?她是你的人?”
寧遠面色古井無波,搖頭道:“并未有冒犯前輩的意思。”
豈料她指了指掙扎起身的女子,瞇眼笑道:“但你可以冒犯她啊,救命之恩,就算要她以身相許,想必她也不會拒絕。”
寧遠只是搖頭。
而后閃身來到劍靈身旁,過程中,已經閉上雙眼,從方寸物中取出一件自已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
寧遠輕聲道:“沒事了。”
她低著頭,嗯了一聲,聲如細蚊。
身后傳來語。
“寧小劍仙,陪我走走?”
寧遠點點頭。
此后一問一答。
“距離上次老龍城見面,已經過去了這么久,怎么還沒躋身上五境?”
“路上瑣事太多,修道之事,只能延緩了。”
“嘖嘖,小子,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躋身了上五境,剛剛就不必那么麻煩了,你只需將那把劍給我看兩眼,我就肯定會放過她。”
“無妨,欠一個人情而已,晚輩記手爛瘡,爛命一條,背點債,不算什么,何況這東西越多,就越覺得不太壓身。”
“我的人情,不是那么好還的。”
“總不能要我一命換一命吧?”
“知道我為何下界,為何找她,又為何故意等你嗎?”
“……反正不是因為看上我了。”
“你是真不怕我一劍砍死你?”
“晚輩不善辭,前輩諒解則個。”
走到山門之下。
寧遠雙手攏袖,忽然說道:“前輩能下界,還待了這么久,大概是因為天外那邊,生了什么意外?”
“而前輩找上劍靈,看似要將她收回,卻非要等我現身,晚輩也能猜出一二,八九不離十,前輩是想看看……我對她的一個態度?”
“看看我許諾給她的自由,是真是假,算是前輩對晚輩的一樁小考?”
她停下腳步,轉身面向年輕人,笑道:“太聰明,某些時侯,可不是什么好事。”
寧遠深以為然,“確實如此,上輩子就是聰明過了頭,導致最終身死道消,這輩子醒悟之后,便喜歡走一步看十步。”
持劍者挽了挽發絲,視線越過寧遠,望向小鎮那邊,笑著提議道:“帶你去拱橋那邊看看?”
寧遠心頭一動,“前輩?”
她隨口道:“放心,只是印證一件事,看看你是不是某個人而已。”
寧遠繼而問道:“某人是何人?是的話,會如何?如果不是,又如何?”
美貌女子啞然失笑,“這么小心?還真是走一步看十步,身為劍修,如此瞻前顧后,不夠痛快。”
一襲青衫故作無奈,“早就說了,今天我要是十四境,肯定不會對前輩這么客氣,可畢竟不是,我還是個雜毛,面對您這么一位恐怖存在,沒尿褲子都算好了。”
她眉頭微蹙。
“……恐怖?”
寧遠立即搖頭,匆忙改口。
“恐怖之于劍術,美貌之于身段,前輩風華絕代,晚輩仰慕至極,就是可惜,小子生得太晚,未曾參與登天一役,未曾見過前輩的傾力遞劍。”
女子斜瞥向他,搖頭笑道:“劍氣長城抵御蠻荒,一萬年打出來的骨氣,都被你小子丟盡了。”
寧遠平靜道:“無妨,我既然能丟,那就可以再撿起來。”
沒繼續扯皮。
身旁的持劍者,輕輕跺腳,下一刻,山水變幻,心神恍惚過后,寧遠就已經來到了拱橋之上。
大霧彌漫,不見五指。
此天地非真天地。
年輕人正自疑惑間。
一襲白衣,神色慵懶,倚靠欄桿,望向不可見的云霧深處,淺笑道:“很多年了,很是懷念啊。”
寧遠循聲望去。
原來在那云深處,逐漸走來五道人影。
正是曾經的五至高。
遠古天庭共主,持劍者,披甲者,火神,水神。
她還親自介紹了一番。
聽完之后。
一襲青衫背劍,面色依舊如常。
只是心湖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因為身旁這位,只說了四位至高,也就是持劍披甲,水火二神,并未提及那個遠古天庭共主。
她的眼中,只有四位。
而寧遠的視線之內,卻有五位。
居中者,與他一般無二。
通樣是青衫背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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