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展飛帶著大批戰馬回來了。
裴青禾親自策馬相迎。
出去兩百人,好端端地回來的,只有七十多個。裴青禾的目光搜尋了一圈,沒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孔,心里咯噔一沉:“方大頭呢?”
展飛紅了眼,哽咽著稟報:“我們回程的時候,遇到一伙真正的馬賊。方兄弟讓我領著戰馬先跑,他帶著人殿后。”
“方兄弟受傷太重,已經死在草原了……”
喜怒不形于色的裴將軍,臉色霍然難看極了,當眾發怒:“當日你們走的時候,我是怎么囑咐的?遇到危險,可以扔了財物和戰馬,要先保全自己的性命!我說的話,你們難道沒聽明白?”
“打得過的時候打,打不過就要跑。誰準他逞英雄留下死戰?”
展飛從未見過裴青禾如此盛怒,雙膝一軟,跪了下來,眼淚長流:“當時方兄弟堅持讓我帶戰馬先跑,我實在拗不過他,只能倉皇先逃。”
“他死前讓我帶最后一句話給將軍。他沒給將軍丟人!”
裴青禾眼眶驟熱。
赫木也跪下了,聲音哽咽:“將軍,方兄弟死前對我說,以后一定要為將軍帶路進草原,踏平匈奴。”
“我赫木對天立誓,永遠忠心追隨將軍!”
裴青禾眼前有些模糊。
那個愛傻笑的頭比常人大了一圈的粗糙軍漢身影,似在眼前閃動,然后被一陣狂風吹遠,消失不見。
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她用力閉上雙目,過了片刻,重新睜開,聲音有些沙啞:“你們遠道回來,帶了這么多戰馬,立了大功。都去安頓休息。”
展飛赫木紅著眼領命退下。
裴燕抓住裴青禾的手,眼睛通紅:“青禾堂姐,大頭死在匈奴馬賊手里。我以后要領兵去草原,將馬賊滅個干干凈凈,為大頭報仇。”
裴青禾眼眶再次發熱。她想說話,喉間卻被什么堵住了,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這些年,身邊人一個接一個戰死。裴乙,翟三郎,方大頭……以后還會有人更多人死去。
生逢亂世,要活下去,唯有不停地拼命死戰。一條條人命,都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
她承受著別人難以想象的痛楚和千鈞重擔。
裴燕還能落淚痛快,她這個裴將軍,連在人前落淚的脆弱都不能有。她必須要挺直胸膛,屹立不動地面對所有風雨。
裴青禾默默攥緊了裴燕的手。
裴燕哇哇大哭了一場。楊淮看著心疼,上前安慰了一番。裴燕的哭聲才漸漸小了。
裴青禾沉默許久,張口說道:“方大頭的尸首回不來了,找一身他的舊衣服放進棺木里,埋在裴乙的墳頭旁。以后逢年過節,給他燒些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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