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蕓的顧慮,絕不是杞人憂天。
這也是軍隊擴張過程中無法避免的隱憂。
隨著裴家軍的擴充,麾下地盤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多。人心是這世上最復雜的東西,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志向追求,也各有私心。軍隊中拉山頭分派系,再正常不過。
裴家軍里,馮長顧蓮是最早來的一撥,趙海陶峰等贅婿是一撥,后來的孫成又是一撥。便是對外齊心一致的裴家內部,也有微妙的區別。裴蕓裴燕等裴氏嫡系是一派,裴家的媳婦們以冒紅菱為首,漸漸長大的少年們都以裴風為首。
裴家軍之外,有投誠依附卻有獨立旗號的廣寧軍,有彼此打過仗的范陽軍,有主動聯姻在裴家軍下注的平陽軍,眼下,又多了軍紀散漫戰力平庸的遼西軍。
能令心懷各異的眾人低頭誠服的,唯有裴青禾。
“你說的這些,我早已想過了。”裴青禾目光有些復雜,仿佛看到了前世那個背后中箭落馬身亡的自己:“這般擴張,肯定有風險,卻也不能因噎忘食。裴家軍要占更大的地盤,保護更多的百姓,就會面臨更多更大的難題。我要盡力規避風險,如果真有麾下叛變的一日,絕不會手下容情。”
裴蕓深深凝望裴青禾,目光堅定清明:“將軍,我永遠追隨你,永無二心。”
躺在床榻上半睡半醒的裴燕,迷迷糊糊地接了一句:“我也是。”然后翻了個身,呼呼大睡。
裴青禾啞然失笑。
裴蕓也被逗樂了,低聲笑道:“還是裴燕這樣好,沒心沒肺,吃飽就睡。”
裴青禾舒展眉頭,笑了起來:“她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天晚了,我們也睡下,明日還得早起。”
軍帳里的燭火被吹熄,一片幽暗,一縷月光從縫隙中透過,灑下一小片瑩白。
裴青禾側躺著,靜靜注目。
前世背叛她的心腹,是早年加入裴家村的流民,和馮長差不多年紀。追隨她東征西戰。然而,這樣的心腹手下,也禁不住高官厚祿和金銀滿倉的誘惑,在背后給了她致命的一箭。
這個叛徒,在這一世也同樣來投奔裴家村。當年她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孔,竟沒有滔天的憤怒憎恨。她十分冷靜,先收下了他,很快挑了一個錯處,將他吊去了樹下。
這樣的人,死也就死了,沒惹來任何人的注目。她也沒有大仇得報的喜悅。她真正的敵人,是野心勃勃的張氏父子。
實力不豐,她隱忍低調。如今羽翼已成,她已無需向任何人低頭。打完這一仗,整個幽州都是她的地盤。足以和張大將軍分庭抗禮了。
思潮起伏,不知過了多久,裴青禾才緩緩睡去。
同樣的夜晚,李馳翻來覆去,難以成眠。
守在軍帳外的心腹親兵,聽著軍帳里傳來的動靜聲響,心里不是滋味。悄悄進了軍帳,低聲勸慰:“匈奴蠻子吃了大敗仗,又走了六七千人,能打的也就剩一萬左右光景。我們城內有這么多人,還有戰無不勝的裴將軍,肯定能守得住遼西城。將軍不用憂心,早些睡吧!”
李馳翻身坐了起來,滿面疲憊,目光暗淡無神,長嘆一聲:“我愁的不是守城。而是這一戰過后,我們要怎么立足,怎么讓裴將軍信任我們?”
李馳心思縝密,心腹親兵也是頭腦活絡的聰明人,一聽就知道自家主子在為什么發愁:“公子親自送李將軍上路,這就是投名狀。公子已經沒了退路,就別多慮多想了。先安心休息,養精蓄銳,以后的事,等打完仗了再說。”
“裴將軍有胸襟有氣魄,不會做過河拆橋的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