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禾揚手下壓,叫嚷的百姓很快住口。
“天晚了,大家都回去吧!”裴青禾微笑著說道:“有力氣的,明日可以來城門這里,幫著搬運石料木料。”
百姓們高聲應了,依依不舍地散去。
單縣令唯恐百姓擁擠踩踏出事,高聲指揮。待所有百姓都散去,喊啞了嗓子的單縣令過來了,拱手深深作揖:“下官代徒河縣三萬六千百姓,謝過裴將軍!”
裴青禾注視著單縣令,緩緩道:“從今歲起,徒河縣就歸我裴家軍治下。裴家軍只收三成稅賦做軍費。”
單縣令一拜到底:“是,將軍。”
……
大火燒了一夜,染紅了半片天空。
這一夜,徒河縣內,不知多少人激動得難以入眠。
裴青禾也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是一張張熟悉的臉孔。他們鮮血滿面,痛苦哀嚎著。他們都在祈求地看著她,聲嘶力竭地喊著“將軍救我”。她奮力揮刀沖上前,他們卻已閉上眼。
最后,凝結成一張含笑死去的少年臉孔。
從噩夢中醒來,裴青禾枕畔被淚水濕了一片。
隔壁床榻上的裴燕睡得沉,呼嚕個不停。
裴蕓也睡得沉。
裴青禾沒有動彈,就這么靜靜躺著,直至天明。
天亮了,又是嶄新的一天。裴青禾將悲傷憤怒按捺在心底,精神奕奕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將軍,從今日起,得連吃幾天馬肉。”負責伙房的卞舒蘭此次也來了,低聲笑道:“馬肉硬實,還有些腥臊氣,不能熬湯。好在我帶了不少香料來,昨晚就做了鹵水,將馬肉切塊煮熟,又鹵了一夜。將軍先嘗嘗。”
鹵制好的馬肉切成嬰兒拳頭大小的厚塊,每人發兩塊,吃饅頭的時候夾上。鹵制的料香蓋住了馬肉的腥臊氣,馬肉也有嚼勁,配著雜面饅頭吃,別提多香了。
裴青禾連吃了兩個,舒展眉頭笑道:“幸好這次將舒蘭嫂子帶來了。你手巧又肯動心思,伙食比平日還要好。”
卞舒蘭被夸得眉開眼笑:“大家伙打仗,總得吃飽了再拼命。哪怕戰死在沙場,也得飽著肚子上路。”
裴青禾沉默了。
卞舒蘭一出口就后悔了,不安地低語:“我隨口一說,不是故意戳你心窩。你別往心里去。”
裴青禾打起精神應道:“打仗沒有不死人的。我能撐得住。”
卞舒蘭輕聲道:“你眼下泛青,這兩晚肯定都沒睡好。青禾,你是血肉之軀,不是神。你已經拼盡全力,別為了戰死之人苛責自己。”
裴青禾鼻間酸澀,慢慢嗯了一聲。
卞舒蘭轉頭,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我剛才被火熏得眼疼。這就去洗一洗,你繼續吃,饅頭和馬肉管夠。”
裴青禾點點頭,拿起饅頭,多夾了一片馬肉,用力咬一大口。
吃飽了再去打仗。
昨日翟三郎他們戰死,或許明日后日,就會輪到她自己。
為了心中的理想志向去戰斗,直至合上眼的一刻。
不管前路如何,永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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