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堡這一設施,自創立以來,其最主要的功能便是軍事預警。
    堡內有軍士數十人至數百人不等。
    翠箏堡作為大寧孤懸關外最西側的烽堡,擔負著警戒霜戎軍事動作的重任,因此,翠箏堡很大,防衛力量也很充分。
    夜,深了。
    雪原的星空很亮,可在如此深夜,即使有上空那些明亮繁星的點綴,也依然無法抹去屬于夜獨屬的那抹厚重。
    一支穿著烏黑夜行服的隊伍,從西側悄悄靠近了這座烽堡。
    隊伍的人數很多,粗略看去,將有百人之數。
    他們每人的腰間,都配著一把彎刀。
    他們的眼眸深邃,毛發厚重,頭發粗略地綁著,胡子絡腮,與中原人有極為明顯的差異與不同。
    但無一例外的是,他們的身材都很高大健碩,兇悍無比。
    沒有火焰照明,可他們的眼神卻是如此銳利,望著那座孤零零的峰堡,如同盯著一塊即將到嘴的肉塊的禿鷲。
    烽堡已經近在咫尺,可依舊沒有寧人發現他們。
    達格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寧人安逸太久了,早就忘記了雪原的子民是多么的強大。
    聽說就在雪滿關的后面,有一座世間最美的城池,就坐落在那廣袤平原上,叫做錦官城。
    那里有喝不完的美酒,有數不盡的美人,有茫茫無際的牛羊,整座平原都是他們的牧場。
    達格的眼神中,出現一抹熱切。
    這些年,雪原越來越冷了,盡管有佛的庇護,可雪原的子民們的生活,卻還是變得越來越困苦。
    在寧人整日飲酒作樂的時候,他們每日都在與漫天的風雪與貧瘠的牧場做著斗爭。
    二王子悲憫天人,不愿雪原子民們再受此苦難,孤身去往了極寒之地,一步一拜,找到了佛,在佛前跪拜了八十一日。
    他的誠心感動了佛,佛也不忍再看雪原子民們受如此苦難,遂降下法旨,令二王子為雪原之新主,帶領霜戎國眾部落子民,去尋找肥沃而富饒的牧場。
    雪滿關,那座雄關,阻攔著他們的步伐。
    達格知道,佛雖然賜下恩典,但需要他們親自用雙手去取來,這是應該的。
    達格愿意為二王子的前驅,成為雪原眾部族的英雄,踏上尋找富饒牧場的第一步。
    他是他所在部落中最強壯的戰士,他得到了二王子、或者說如今汗王的召見,帶領麾下勇猛的同伴們,去拿下這座膽敢深入雪原的烽堡。
    汗王的命令,是悄無聲息攻下這座堡,不讓他們燃起狼煙,讓那座雄關警戒起來。
    達格望著近在咫尺的烽堡,望著其墻上燃燒的火焰,咬住了牙關。
    大軍,就在他們的身后,
    他們,要拿下這場大戰的第一場勝利。
    烽堡的城墻上,似乎是有人值守的,達格聽到了上面人說話的聲音。
    “喝上一口吧,這天寒地凍的,暖暖身子。”
    這是一個老人的聲音。
    “伍長,這不好吧……讓校尉知道了,可是要砍頭的。”
    這道聲音有些年輕,帶著幾分畏縮。
    “瓜娃子,你以為校尉是睜眼瞎,他什么都知道!
    大晚上到這墻上值守,本就是苦差事,沒這口酒暖身子,誰扛得住?
    校尉自是清楚咱這門道的,他既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是不管啦,多少年沒打過仗了,誰還苦哈哈一本正經在那守著?”
    烽堡上,兩人背靠著墻,一老一少,老人手里拿著小酒壺,往嘴里塞了一口。
    他閉上眼睛,讓酒水繼續在口中停留了一陣,再慢慢咽下去,長長地咂了一聲。
    “給,喝!”
    年輕士卒猶豫一下,看著自家老伍長瞪起的眼睛,縮了縮脖子,還是接過了酒壺,喝了一口。
    辛辣的酒水灌入喉嚨,流入胃中。
    年輕士卒只感覺四肢百骸都通透了。
    “爽!”
    老伍長一巴掌拍在了年輕士卒的腦袋瓜上,抖著胡子罵道:
    “哈兒,小點聲!”
    年輕士卒嘿嘿笑了聲,又喝了一口,把小酒壺遞給了老伍長。
    一老一少竟背靠著城墻,就著漫天繁星,酌起了小酒。
    烽堡下,緊貼著大地的達格的表情漸漸扭曲,
    他當真無法想象,寧人的戰士竟松懈至此,完全沒有將他們雪原的子民放在眼里。
    但很快,他又笑了。
    這種無能的敵人,完全是佛賜給他們的禮物。
    他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輕輕抽出了雪亮的彎刀。
    在夜空下,彎刀似乎比天上的月亮還要寒冷。
    達格回過頭,看向身后的勇士們。
    他們的眼中,都燃燒著兇殘的火焰。
    他對著勇士兒郎們,做出了一個手勢。
    百余黑衣霜戎戰士們,同時抽出了腰間的彎刀。
    下一刻,如野獸般的他們,井然有序地分成不同的幾支隊伍,奪門、攀墻、警戒。
    翠箏堡的墻,不高,但也不矮。
    達格看著徒手向上攀爬著的兄弟們,笑了笑,隨后深吸一口氣,身子俯下,助跑兩步,在高墻上一踏,強壯的身子凌空而起,向上沖出。
    他沒有去正門,而是選擇了從城墻上攻下去。
    因為他想嘗嘗……那一老一少喝的酒,到底是什么味道。
    他的身形,沖上了翠箏堡的城頭,還有余勢未止,竟直接停滯在了半空中,如蒼鷹展翅般,居高臨下俯視著城頭上的一老一少。
    他看到了,一個胡子花白的老卒,穿著皮甲靠在墻頭,抬著臉飲著酒水。
    那老卒看見他了,卻面無表情,把嘴里的酒咽了下去。
    達格皺起眉頭,他還看到了……
    老卒身旁的年輕士卒,默默伸出手,抓住了放在身旁的長槍,背對著他,站起了身子。
    “槍?”
    達格愣了一下,
    看到了槍身以及上面的紋路。
    誰家普通士卒的武器是銀槍啊?
    月光下,年輕士卒雖然穿著普通皮甲,但其單手持槍、傲然挺立的姿態,依舊是如此的奪目。
    一如那日京城武舉,一桿長槍在手,敗盡天下豪杰。
    渝州譚家子,照膽榜眼郎。
    譚杰轉過身,看著半空中那霜戎賊子眼中的驚異與不解,嘴角勾起一絲微笑。
    下一刻,他的身影騰空而起,來到了達格的上方,高舉照膽,悍然砸下。
    達格臉上露出了濃濃的驚駭,在他眼中,年輕小將如同家鄉那座雄壯的雪山,轟然崩塌向他壓來。
    倉促間,他只來得及橫刀格擋。
    “轟——”
    一道身影-->>重重砸在了城墻上。
    轟碎聲如同一道信號,
    下一刻,整座翠箏堡的烽火開始燃起,亮如白晝。
    四處,傳來了喊殺聲。
    達格驚悚地躺在城墻青石上,嘴角不斷有鮮血滲出,看著輕輕落在自家身前的年輕士卒,他想起身繼續迎敵。
    可他忽然發現,自己失去了對雙臂的控制。
    他歪了歪頭,看見了已然被那一槍砸成麻花般扭曲的雙臂。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