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姓錢。
怪不得穿金戴銀看起來這么有錢。
元如龍心里暗想。
這胖子簡直是把一座金山銀礦披掛在了身上。
金銀雙絲織就得袍子被撐得滾圓,其上金絲銀線繡滿了層層疊疊的元寶,針腳細密繁復得令人眼暈。
一根赤金打造的寬腰帶,幾乎勒進他圓鼓鼓的肚腩里,脖頸上掛著七八條粗細不一的赤金鏈子。
十根胖乎乎的手指,除了大拇指,每一根都箍著樣式不同的黃金戒指。
就連束發的帶子上,都綴著點點的碎金箔。
陽光穿過竹葉縫隙落在那袍子上,竟在地面投下一片晃眼的、流動的金銀光斑,刺得元如龍下意識瞇了瞇眼。
元如龍看得眼花繚亂,同時又覺得奇怪。
這錢胖子恨不得把“老子有錢”四個字刻在臉上的主兒,行走間金石相擊之聲不絕于耳,按理說在神京城里早該是聲名赫赫了,可自己之前竟從未聽聞過這號人物。
錢胖子邁著與他體型不符的輕快步子,徑直走到石桌近前。
他的目光并未在林玄鯨這個熟人身上停留,反而像兩柄帶著鉤子的金秤桿,直接戳在了元如龍身上。
一種毫無秘密可的赤裸感讓他后背汗毛倒豎,心中警鈴大作!
這胖子的眼神,好生可怕!
絕不僅僅是富貴逼人。
那幽深的瞳孔深處,分明蘊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如淵如獄。
這胖子,竟然是個深不可測的武道巨擘!
錢胖子看了幾眼,自顧自找了個離酒爐最近、看起來最結實的一個石墩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石墩子發出不堪重負的悶響,微微下陷。
胖子的體型幾乎把那石墩完全覆蓋。
他臉上堆起一團和氣的笑容,每一道笑紋都似乎在抖落無形的金粉:“嘿嘿,這位朋友看著面生得很吶。不知仙鄉何處?在哪座山頭納福啊?”
他聲音洪亮,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奇特質感,配著滿身叮當作響的金玉,在這靜謐的竹林酒肆里顯得格外突兀。
元如龍定了定神,既然對方是林玄鯨的朋友,那自然是要認識一番的,他正要開口自報家門……
話頭就被旁邊一直安靜煮酒的林玄鯨打斷了。
“他是我朋友。”
林玄鯨眼皮都沒抬一下,專注地看著紅泥小爐上那柄古樸銅壺里微微翻滾的酒液。
他隨手抓起一小撮干燥的竹葉,丟進爐膛,火苗噗地竄高了一下,映亮了他線條清晰的側臉。
他一邊用一根細長的銀箸輕輕撥弄著爐火,一邊用他那特有的帶著點慵懶卻又無比清晰的語調,淡淡地吐出一句:“你只需知道這一點就行了。”
錢胖子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硬。
像是被刷了一層薄薄的金漆,凝固在那里。
他細小的眼睛微微瞇起,金線般的縫隙里閃過一瞬極深的探究和難以察覺的忌憚。
“朋友?”
錢胖子拖長了語調,尾音上揚,帶著毫不掩飾的疑問,“林兄的朋友,那自然也是錢某的朋友。不過……
既是朋友,總該讓錢某知曉個名姓來歷吧?
也好日后親近親近,免得大水沖了龍王廟不是?”
錢胖子說話的時候,極有節奏地搓著戴滿黃金戒指的手指,目光再次如探針般刺向元如龍,試圖從后者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中榨取信息。
這一次,林玄鯨終于抬起了頭。
他看向錢胖子,眼神平靜無波,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映著爐火,卻無絲毫暖意。
“錢胖子。”
林玄鯨的聲音清晰地蓋過了竹葉的沙沙聲和爐火的噼啪:“你今天,廢話……有點多了。”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竹溪小筑里只剩下酒液將沸未沸的“咕嘟”聲和遠處若有若無的蟬鳴。
錢胖子那張被珠寶映襯得油光滿面的胖臉上,瞬間堆起了燦爛的笑容。
“嘿嘿,嘿……”
他干笑了兩聲,笑聲在滿身的金玉叮當聲中顯得有些單薄:“好,好!不問,不問!林兄都開口了,錢某還多什么嘴!”
他用力地擺了擺手,手腕上幾只沉甸甸的赤金鐲子磕碰出清脆的聲響。
“林兄的朋友,就是我錢胖子的朋友!
來來來,酒香都飄出來了,饞蟲勾得錢某心癢難耐啊。
林兄,借一杯酒讓我潤潤喉嘛。”
說著,他那雙戴滿寶石戒指的胖手,便很自然地伸出,掌心向上,五指攤開,做出一個討要的姿勢。
林玄鯨瞥了他一眼,沒說什么。
他伸出兩根修長干凈的手指,拈起面前一個倒扣著的、同樣古樸的石杯。
然后提起爐火上已微微噴吐白氣的銅壺,手腕微傾,一道琥珀色的、帶著濃郁谷物芬芳的酒液,拉出一條細長圓潤的弧線,穩穩地注入杯中。
不多不少,恰好八分滿。
酒液入杯,醇香瞬間彌漫開來,連元如龍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林玄鯨放下銅壺,屈起食指,在那石杯的邊緣,極其隨意地、輕輕一彈。
嗡——
一聲低沉短促的震鳴。
那盛滿了酒液的沉重石杯,離案飛起!
速度既不飛快如箭,也不遲緩笨重,而是以一種極其詭異、違反常理的狀態飛向錢胖子。
杯身沒有絲毫晃動。